检察院背景，一切事件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部分人物背景因为情节需要有改动。
（1）
B市已经连发了五次暴雪预警。新年将近，原本一条街都能堵上两个小时的首都冷清得像座空城。
节前正是大家工作心不在焉的时候。但最高检偌大的会议室里头，气氛却紧张得仿佛能擦出火来。里头坐着的东西南北飞来的各省高检人员，个个表情严肃。第一排的最高检检察长冯宪君，眉毛更是皱得仿佛能夹死蚊子。
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九点。等到大家回了酒店收拾收拾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
黄少天只把毛巾往头上一裹，便凑到喻文州边上：“今天老冯说的，你觉得……”
“你先看看这个。”喻文州截住他的话，好像早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刚才景熙发来的。情况不乐观。”
他们的声音都压得低，明明房间里头只有他们两人，上下三个楼层都是今天同会人士。黄少天的嘴唇崩成一条直线，文档倒映在他眼睛里头，泛着冷冷的白。
好半晌他才又开口：“这下麻烦了。云南、广西那边呢？”
喻文州轻轻将情况说了，顿了一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怕难，那边人手一向紧，这一次……”他停住了，黄少天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
屋里其实温度挺怡人，但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四面墙的冰。
这一次的案子实在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接，但硬生生抛过来，落到地上便是手榴弹，只好心惊胆战的接在手里。
对方是已经盯了很久的跨国贩毒团伙“红蝎子”，首领名叫哈瓦。这个团伙里许多人员在各国通缉令都榜上有名，真真是臭名昭著。“红蝎子”的业务范围当然不止是贩毒那么单一，事实上，他们与恐怖组织也联系密切，烧杀抢掠都是平常。但后者抓不到什么证据，“红蝎子”在中国还是以贩毒为主。
年底惯例是各省向最高检汇报的时候。偏就在这个当口，云南、广西、广东、贵州四省，一同对“红蝎子”的相关动向做了重要汇报。
“六月才打掉了罗尼，还以为他们能多消停一阵呢。”黄少天拧着眉，“我看不止那么简单。老冯那边肯定有新消息，你看他的脸色啊……”
“还不知道中央有什么批复……”喻文州忧心忡忡，他已经知道的消息就足够惊人，只敢向上头做了请示，还没开专项会议，估摸着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叶检那头还没消息。”
“他能有什么好消息！他那著名的乌鸦嘴……”黄少天撇嘴，却也没有和平常一样滔滔不绝，自己揭了过去，“没再过来一个重磅炮弹就是好的了。我已经催了郑轩，让他们手里能结的案子快点结了，腾出人手来办事。至于摸排……”他声音又压低了些，手上划了几个名字。
喻文州的眉头并没能舒展开半点。“红蝎子”竟与政府高官有所勾结的事一旦爆出来，负面影响当真是无法估量。尤其是这政府高官的官位，着实是高了些。
但现在看来事态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红蝎子”究竟渗透到了什么地步？也许他勾结的不止一位……那是几位？或许还会再高？……喻文州不敢再想下去。这事情细思极恐。
黄少天的手机突然响了。紧接着，喻文州的也响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看了看手机屏幕——黄少天那头显示的是广东号，喻文州这头是首都号码。不是一家。
喻文州避进了卫生间。
“什么事？”看着他关上门，黄少天才接起电话，没听两句眉头就狠狠一拢，“已经拘了？都拘了才通知我有什么用！……这样……那就先拘着。不要打草惊蛇。跟公安那边协调好……嗯，对，让徐景熙先负责这事。”
他又吩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喻文州走出来，表情很不好：“少天，老冯让我们过去一趟。”
黄少天把手上毛巾随手一搭，从床上扯过衣服来：“我就知道……文州啊，方平拘了。”
喻文州诧异：“这么快？谁拘的？”
“这孙子真是厉害，这当口酒驾，逮个正着。”黄少天说起这事真恨不得朝天翻三个白眼，“他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就怕那几个心里有鬼，跑得比兔子还快。”
“跑得再快终究是兔子。”喻文州已经冷静了下来，看不过他手忙脚乱穿衣服，过来帮他翻衣服袖子。两人终于穿戴齐整出门，喻文州叫的车正好到了楼底。
十一点。
最高检暖气供得挺足，熏得人昏昏欲睡。连续几天的会议让人精疲力竭，但他们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冯宪君坐在上头，一张脸全是黑的。叶修副检察长坐在旁边，还有几位生面孔，喻文州一扫过去，全是中央政府官员。
摊上大事了。
他找了位置坐下，旁边是云南高检检察长张佳乐，老熟人了。至于广西高检的检察长于锋，原来还是从喻文州手下调过去的。贵州的检察长平时倒不怎么打交道，远远的坐在桌子的一头。
这几位来都是平常，王杰希来也不奇怪，但另外两省人员的出现，却让喻文州心里打了个突。
“都来了？坐。”
黄少天平素最讨厌和行政官员打交道，见主持会议的是中央级别的，更是不想开口，索性窝在自己座位上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说话的这一位倒是难得的麻利，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就开始正式讨论，竟没打两句官腔，连喻文州都有些诧异。
但是越是这样，他就明白，事情越严重。
这案子严格来说已经不是他们高检能够办的了，不过是配合中央而已。
喻文州想起名单上的那几个人，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2）
郑轩真是打着哈欠去接人的。
明明后天就是除夕，这时候还要审讯，他心里头真是一万个不情愿，然而事情的重要性他是明白的，再不乐意还是得赶紧把人接过来。
方平贪污、受贿的证据早就搜集了一箩筐，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早几个月就该抓了。实在是他上头那几位太滑不溜手，几个关键性证据弄不到手，还怕惊了他们不知道的人，才这么束手束脚的。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自己碰过来了！
既然是送上门的，没有放过的道理。东西都是现成的，当场就移交了，手脚快得惊人，硬是压着点把人送了过来。郑轩觉得公安那头心里只怕乐开了花。虽说是酒驾，基层人员对上市级官员，总还是有些使不上力。
“来了来了！”
郑轩慢腾腾的迎上去，卢瀚文早就冲到了车边，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郑轩暗暗叹气，真是才毕业的大学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们这些老年人是不行了。他这么想着，警察已经将方平押了过来。
“新年好啊，方市长。”郑轩努力睁开已经困得粘在一起的眼皮，跟今天早上还在电视镜头里笑呵呵的方平打招呼。
方平心理素质倒是挺好，和早上一样笑呵呵的，操着一口北边口音的普通话冲他道：“哟，我之前见过你，你是叫……”他顿了顿，显然是努力思考了一下，“是小郑吧？”
郑轩好脾气的笑：“是小郑。”
方市长又看了看一边绷着脸的卢瀚文：“这一位倒是没见过。”
“新来的。”郑轩没有介绍的意思。事实上，他在努力思考怎么样才能不“打草惊蛇”，根本没什么心思应付方平。在他看来这蛇都已经窜出来快两米长了，除非把它硬塞回去，否则该惊的总是得惊。
机场高铁火车站汽车站都已经安排人了，不过现在是春运，人山人海，能不能守住还真不好说……想到这个郑轩就愁得慌。他直觉北京那头肯定有大新闻，可惜隔着那么远，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什么都没法明说。该不会真的惊着大蛇了吧？大过年的，还真不能好好的，安生的让人歇几天了！
人押进去了。卢瀚文抱着笔记本电脑，挨着郑轩小声说：“轩哥，今晚审不审？”
“明早审，免得他说我们刑讯逼供。”郑轩无精打采，心里头盘算着，可别把事态搞得那么紧急，别人听到风声就麻烦了……况且方平这酒怕是还没醒全，也不是个好时机。明天喻文州黄少天应该就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再说……要是没回来？没回来那还了得，那肯定是出大事了啊！那他还瞎弄什么，赶紧的打几个报告请示一下再说。
明明除夕将近，四围却全是风雨欲来的气息。
（3）
喻黄两人到底还是在除夕之前赶了回来。
广州下着大雨，到处都冷飕飕的。喻文州一向有些畏寒，才一下机就忍不住绷紧了身子。
黄少天叫了车，也顾不得吃晚饭，就先往检察院赶。喻文州从包里摸出两个冰凉的红豆包，包装还没撕，徐景熙的电话就来了。
“谁？”一接电话就是一个新年惊吓大礼包，喻文州勉强将“跑了”两个字吃回肚子里，努力做出一脸平静的表情，“好，我知道了。你们等十五分钟，我和少天就到。”
黄少天挑着眉看着他。
“李清源，跑了。”喻文州口型示意。
“这龟孙！”黄少天忍不住骂了一句，赌气将包子一口闷了。他其实困得很。昨晚会开得晚，早上还有一个会，中午就急急忙忙赶机场，真是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幸好广州只是大雨，不是暴雨，也没有电闪雷鸣的，他们才能顺利起飞，否则还不知道要误多少事。
李清源是隔壁C市的副市长，据说是今年就会调任某省省会市长了。李清源瘦瘦高高，四十五岁，为人一向精明，喻文州还是从蛛丝马迹里头找了许久才发现他的一点儿影子。至于证据，搜了半天还找不着关键证据。
结果这家伙却是个胆小的，方平才进去一天呢，才审了一次，什么都没说，嘴巴紧得跟石头一样，只要开口都是爱国爱党表忠心，套话说得一溜一溜，弄得郑轩筋疲力尽。就这样，李清源还是说跑就跑了！
也不知道是坑的谁。
看来这两人是狼狈为奸，脱不了关系。方平手里头肯定捏着李清源的小辫子，而且李清源显然不信任方平，笃定他一定会把自己卖了，不然他跑这么麻溜做什么？
只是这人跑了，要追回来就难了。况且还是新年关口，出什么乱子那真不是闹着玩的。春运大军中国人都知道，李清源长相没什么特色，往人群里一钻那真像是泥牛入海，怎么捞都难。
喻文州觉得头都大了。
跑了李清源还不算最要紧的……要紧的是李清源后头那个！那可是个真正的棘手人物，哪怕他是高检检察长，动起来还是有些为难。
黄少天握住了他的手。黄少天这个人，二十岁的时候是个血气方刚的暖炉，到现在这个年纪，还是跟个小太阳一样，一靠近他浑身都热。喻文州知道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亲密的工作伙伴，连房子都是买的隔壁，只有他们的至交才知道，不仅是表面上，私底下，他们的关系比外人想得到的更亲密。
这一份不容于世的感情，就像他们现在暗暗紧扣的双手，在暗处生根发芽。
他们相识二十年，初识是在高三，喻文州转学。他们所在的高中喜欢按成绩排考试座位，第一名旁边是最后一名。喻文州是转学生，没有排名，便按着最后一名，在高三第一次模拟考坐到了年级第一黄少天的隔壁。
十分喜剧的初见。二十年后回想起来，黄少天都后悔不迭。
早知道他是转学生，他才不会出言讥讽，也就不会有后面被喻文州狂拿年级大一狠狠打脸的事了。
可怜他明明是一见钟情，只不过是毛头小子不懂爱而已！
喻文州，二十年前就那么心脏！
黄少天想起来都觉得牙疼，又恨又无奈，却又不由得觉得挺骄傲。这么心脏的人，最后还不是栽在自己手里。这种成就感跟攀上珠穆朗玛峰当真没什么区别。明明又苦又累，还甘之如饴。
一眨眼，竟就二十年了。
他喜欢他，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