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喻】龙门旧事 1

 剑诅,第六十八夜

背景私设。其实龙门应该在广州。

徐克《梁祝》中对男子和男子之间表述为“虚”,男子和女子之间表述为“实”,一个很有趣的梗。电影也很好看,推荐~

——————————————————————————

北荒。

龙门客栈。

“小二,来一坛烧刀子,加五斤牛肉,要上好的,你们店里最好的那种!”

明朗的声线伴随着雪片冰渣直扑过来,小二嘴里响亮地答应着“好嘞”,一边放下手打量着那个新进来的小伙子。外头正刮着鹅毛大雪,北风呼啸,出门没两步就得被吹得倒退回来。但面前这个粗衣麻裳的小伙子竟然顶着这样的大雪走了进来。

小二心下诧异,不由仔细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之下他心中更是惊骇——这样的风雪天,他身上披风和斗笠都已经被打得湿透,但他走过的地方竟然全无水渍。而当他脱下斗笠和披风时,里头的衣物竟也是齐齐整整,连发冠都没被风吹歪一点。

绝顶高手。

小二心里一叹,连忙麻溜地上酒上菜,附赠花生米一碟酸豆角数根。那人倒也不挑,大大咧咧笑着道了谢,也不用酒杯,开了盖子直接就着酒坛子便往嘴里倒,半坛子下去才随手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大笑道:“好酒!”

“英雄真识货,我们店的烧刀子可是方圆百里里最好的!”

那人笑了一声:“这话说得真聪明,方圆百里,也只有你这一家店吧?”

小二打了个哈哈,赔笑着靠过来:“英雄尝尝这牛肉,这不是我吹,当真是这附近最好的!”

“我知道。”他笑了,“无论是谁,走了那么远路,吃到的东西总是最好吃的。”

小二噎了一口,正寻思着该怎么答话,门却再一次开了。呼啸的北风带起的雪片像刀片一样直飞进来。小二不由得抬手去挡,好一会才赶上前去招呼。

这个天气能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

新来的客人披着件黑色的带帽皮衣,没戴斗笠,但那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竟然没沾上半点湿意。那客人也不脱外袍,径自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来:“一壶千秋醉,烫热了送来,再上一碗阳春面。”

“好嘞!”小二应和着,抹布一甩朝里头招呼,“一壶千秋醉烫了,再加一份阳春面!”说完转脸冲那人笑笑:“客人您看您坐哪……”

他话到一半,硬生生顿住了,只见那新来的客人竟旁若无人地走到方才的客人桌子边上,直接坐了下来。

倒像是约好了似的。

“不麻烦了。”新客人自顾自地整了整袖口,嗓音温润,“我与这位兄台合坐一桌便好。”

小二目瞪口呆,先前的那位客人却只是笑着往嘴里夹牛肉,不发一言,竟有点看戏的意思了。

“哎,哎,那好,您稍等,马上就来!”小二收拾一下表情,知趣地退到柜台后头去了。毕竟是在龙门客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分寸还是拿得稳的。横竖只要别拆了店,杀人寻仇你们爱干啥干啥。

而屋外的雪,却是越下越大了。

 

*

“真没想到在这里竟能见到黄少。”

“我也没想到,在这种荒郊野岭茫茫无人的北大荒,竟然还能看到传说中的蓝溪阁主。”

黑袍青年笑了笑,他的脸隐在兜帽里头,看不清晰:“不知黄少千里来此,有何打算?”

麻衣剑客爽朗地一笑:“游山玩水,北国雪原如此壮丽,不来一趟岂不可惜。”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想蓝溪阁主日理万机,南境离这里又是万里之遥,想来阁主应当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黑袍青年却只是一笑,镇定地淡淡开口:“黄少说笑了。可惜不巧,喻某此次正是趁着休假难得,也想亲眼看看北荒的烛龙呢。”

小二的判断没错,今天的两位,的确都不是好伺候的主。那位衣着平平的麻衣剑客,正是有妖刀剑圣之称的黄少天,传言说冰雨鞘出惊天地,一剑霜寒十四州。挥金如土的主儿,他的名字,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

而他对面的那位黑袍客,却是一向踪影难寻的蓝溪阁主喻文州。这位在位不足三年的阁主,却已经是武林人心目中的活诸葛,神鬼莫测,机关妙算。见过他真容的人很多,记得他长什么样的人却很少。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没有机会去记住。

过了奈何桥的人,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

黄少天自然不会相信喻文州是来游山玩水的,而他本人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北荒茫茫千里,壮观的景色无数,他也不是闲的无聊,在这要人命的天气里还巴巴的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赏雪看风。

龙门是著名的要塞,玉门关后,便是龙门,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山贼埋伏之处。而这家江湖闻名的客栈,便是龙门和玉门之间,百里之内官道上仅有的一家客栈,于是人人称它为龙门客栈,其真实的名字反倒没有人记得了。

风越发大了,风声之中隐隐传来瓦片掉落的声音,店小二在后头狠声骂天。烛焰狠狠摇动几下,喻文州伸手护了护,客栈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甚至能听见后头炉灶里柴火爆开的声音。

喻文州慢条斯理吃完了一碗面,千秋醉吊在火盘上炜着,火红的葫芦,烫金的纹路已经被磨得发黑,带出一种慵懒的醉意来,像是长长久久的能握在手中的一把旧时光。黄少天喝完了那一坛烧刀子,咳嗽了两声,小二却没过来,也不知是去哪捡瓦片去了。一坛烧刀子不够,他眼巴巴瞅着喻文州的那一葫芦酒,闻着那缠绵的酒香,嘴巴里都快馋出虫来。

喻文州慢吞吞拎起了那壶酒,眼看着黄少天的目光跟着他的手游,不由微微一笑:“黄少喝惯了烈酒,这种酒怕是喝不惯。”

“只要是酒,就没有喝不惯的。”黄少天说,“你们文人不是有句话,什么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酒也是如此,烈酒自然有烈酒的好,但其他酒自然也有可取之处。”

喻文州唇角笑意深了些:“黄少果然是懂酒之人。”

黄少天盯着葫芦:“只怕阁主舍不得。”

喻文州一晒:“喻某在少侠眼里,就是这样吝啬之人?”他说着摇摇头,开了瓶塞,“只是怕我敢给,你也不敢喝。”

塞子一开,那股浓郁酒香再封不住。千秋醉本就是好酒中的好酒,煨了这样久,香气更是勾人,任谁都受不住。黄少天狠狠吸了吸鼻子:“好酒,好酒!”说着哈哈一笑,“蓝溪阁主给的酒,这天下有谁敢不喝?”

喻文州一笑,抬手替他满上,自己也倒满一碗,冲他遥遥一敬:“如此荒野却能见到剑圣,实在是缘分,就冲这个,我就要敬少侠一杯。”

黄少天听得难受,忍不住说:“阁主也不用这么客气……我也称不上什么少侠,只不过是走的地方多了点,顺手做了点事而已。”

喻文州微微抿了抿嘴,笑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黄少天捞起酒碗:“请。”

一碗下肚,喻文州再替黄少天满上,自己碗里却只剩一半了。千秋醉算不上什么烈酒,却也不是白开水。黄少天本来看喻文州文绉绉的样子,不像是个能喝酒的。哪知道人家一碗下去得干脆利索,脸不红心不跳,气都不喘一下,倒显得他自己气量太小,于是只好干笑两声,余光里总算见到小二的影子,连忙叫过来吩咐道:“再上四壶千秋醉!”

“好嘞!”小二眉开眼笑,“四十两银子,两位哪个付啊?”

黄少天掏银子的手僵在怀里,简直目瞪口呆:“那么贵?”随即义愤填膺,“本少知道你们黑,但也不至于黑成这般吧!”

小二看了看他放在手边的剑,抖了抖。反倒是喻文州笑开了,自己解了锦囊取出来一锭细纹官金推了过去。

“千秋醉一向卖得贵,少天平时不碰这些,不知价位也是当然。”

明明是细声细语的安慰话,黄少天却生生从里头听出几分揶揄来,本来还有的几分不好意思顿时烟消云散,觉得自己偏见太重,是时候该改一改。于是正襟危坐,咳嗽两声,打算放下偏见和这位神秘的蓝溪阁主好好交流交流。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喻文州抬起了头,轻声说:“来了。”

黄少天面色一肃。

来了!

风声小了些,远远传来驼铃的声音,清脆地跳跃着。五箭之遥。黄少天判断。

喻文州理了理袖口,从黑色袍子里探出的双手白皙秀美,乍看上去竟像是女子的手,如玉雕一般全无瑕疵。黄少天不觉就被这双手吸引了目光,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将四个葫芦一个个挂好,顺便烘了烘手。炭火烧得通红,喻文州半张脸还掩在兜帽里,只露出来一点下巴,也是玉一样肤色,被火烘得有点红,黄少天莫名就觉得一阵旖旎,好像他不是在寒天冻地坐在一家黑店,倒像是春分时期坐在临安最好的酒楼,看着头牌姑娘掐着红牙板一句句地唱“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外头柳树才抽芽,嫩嫩的都是绿,一直到心底去。

到底是绿肥红瘦。

黄少天心里突得一跳,心说不好,要虚。他连忙暗暗掐了自己两把,心说自己堂堂剑圣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和小白脸兔儿爷狼狈为奸呢。“想想烟雨楼的楚姑娘。”他暗暗对自己说。烟雨楼的头牌楚云秀江南无人不知,纤腰凤眼柳叶眉,长发如瀑,最要命的是那一幅嗓子,唱出来的曲儿绕着梁,直直绕到人心里头去,莫说是三日,便是十日百日,只怕也是忘不却的。

他正想着,外头驼铃声已到,听见热热闹闹的卸货声。率先摔门走进来的是个彪形大汉,扛着把长板斧,头发胡子上全是冰渣子。接着是两个瘦瘦长长的竹竿子一样的人物,倒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们后头跟着的却是个华服公子,手上挽着个红衣姑娘,后头又是五六个大汉。那公子显然是这群人的首领,黄少天斜眼去看,那公子头上的斗笠却压得低,也跟他面前的喻文州似的,只能看见半张脸。

啧,看上去又是个小白脸。

然而黄少天可不敢掉以轻心。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更何况,对方本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小二哥!”先开口的竟是那红衣姑娘,只见她将披满雪的大氅一扔,相当豪放地迈脚搭在了椅子上,“将你们这最好的酒,给我们来十坛。最好的菜,也给我们来十桌。”

小二赔笑道:“姑娘说笑了,小店地方小,您看这统共也不够十桌的啊。”

红衣姑娘一皱眉,把手一挥:“那就每桌十碟,你掂量着上!”

小二赔笑着,连连鞠躬,一叠声地答应了,抹了桌子连忙跑回去报菜名。那竹竿子一样的双胞胎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华服公子身后,其他人的神色也是拘谨,唯有那红衣姑娘自顾自拆了筷子夹着碗里头的花生米玩。

华服公子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柳非,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那红衣姑娘突地把筷子一扔,说:“闷了这一路,我不开心。”

华服公子问:“为何?”

“冰天雪地的,连个人影都不见,没趣极了。”红衣姑娘说着,有些讷讷地,“方先生怎么还不到。他若是来了还有些趣味……”话到一半,她自知失言,连忙住了口,但忍不住还是去看对面人的脸色。

哪知那华服公子脸上纹丝不动,坐姿也是八方不动,头上斗笠还沾着雪,入屋都化了,他也不摘一摘。他不动不说话,底下那些个人自然也是不动不说话。柳非也不敢再夹花生米了,一群人一下子全沉默下来,屋子里一时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倒像是根本没来过这些人似的。

黄少天饶有兴味地转了转筷子,去看喻文州的神色。喻文州脸上没什么波动,像是没看到那些人进来似的,拿手试了试酒葫芦的温度,又收回来。

有趣。

不惊讶才是最大的破绽。黄少天心里冷笑,还说看风景呢,不也是为了这群人来的吗?也是,无论是为了“微草”这支商队,还是为了王杰希这个人,都足够喻文州来走一趟的。

黄少天想着,转了转空空如也的酒杯。微草这支商队建成没几年,却已然有了大家之像,骤然间成为了武林人士眼中的香饽饽。而领队的王杰希更是个奇人。说神秘,喻文州称江湖第一,那这榜眼之位就必是王杰希的了。身份不知,年龄不知,师门不知,除了个性别,好像没什么是别人知道的。

而恰恰在半月之前,琅琊王氏重病,膝下无子,发了八百里传书将王杰希叫回来。大家这时才知道,这位微草首领,竟然是琅琊王家家主的私生子。

琅琊王家富可敌国,加之权倾朝野,无论是王家内部的人,还是外头的人,都不希望王杰希回来。

而黄少天此次来,正是受人所托,暗中护这位一夜之间仇敌满天下的王家少爷回琅琊的。

而喻文州……

黄少天又看了看面前看上去一派悠闲的人,忍住了一声冷笑。蓝溪阁主么。或许厉害,但要在他黄少天面前杀人取货,只怕还办不到!

评论 ( 12 )
热度 ( 74 )

© 风夜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