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喻】尾巴尾巴收收好(全)
为了方便姑娘们看文,我把尾巴全部整理到一起了(其实就是把文本直接复制过来了……)
(1)
喻文州第一次见到黄少天是在万圣节。
当时黄少天披着一个厚厚的暗绿色窗帘,手上拎着瓶吸血鬼饮料,咧嘴一笑獠牙两排,用明显带笑的声音压低了说:“不给糖就捣蛋。”
喻文州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吸血鬼还吃糖?”
黄少天的笑容扩大了一点,隐约看得到后头牙缺了一颗,才换牙还没长出来:“当然吃啊怎么可能不吃呢所以说你对吸血鬼还不是很了解哈哈哈哈!”
喻文州高深莫测地笑,逗他:“没有糖只有血要不要?”
黄少天举了举手上的吸血鬼饮料,很深沉地说:“我有储备粮了。”
喻文州又看了他一会,挑了挑眉,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还带出来满满一把的太妃糖。
“给,当心蛀牙。”他示意对方把手伸出来,还十分温和地提醒,“尾巴记得收好。”
黄少天一愣,眼神当时就变了。
好像还带点绿。
喻文州心满意足地关门,一边摘美瞳一边想,果然狼人还是绿眼珠看着顺眼,习惯真可怕。
(2)
喻文州不久就再次见到了黄少天,依然是黄少天自投罗网。
“还要糖?”
黄少天高深莫测地看着他,然后咧了咧嘴。
喻文州一瞧,哟,牙长齐了,一口牙白白亮亮牙口倍儿好,想吃就吃,牙好任性,冷热酸甜全不怕。
他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还是八风不动,还笑得挺怡然自得挺享受的样子,好像面前站的就是个急需顺毛的普通小孩,居然还能开口继续逗他:“要糖没有,怎么办?”
黄少天很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喻文州毫不示弱地,更高深莫测地看回去。
双方对峙了足足一分钟。
喻文州高深地开口,先发制人:“只有巧克力,要不要?”
黄少天痛失先机,于是挺莫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要。”
说完,黄少天痛苦地捂住了嘴。
(3)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喻文州皱着眉头在冰箱里找冰块的时候挺无奈的想。
还好他已经很多年都没牙疼过了。有谁听说过吸血鬼牙疼的,这世界上有吸血鬼牙医吗?喻文州作为一只活了……死了很多年的吸血鬼,还真没听说过。
他拿了冰块给黄少天冰敷,黄少天痛苦地看着他。
“嘶……妈蛋好冰……嘶……疼疼疼……嘶……巧克力……呢……嘶……”
喻文州觉得太阳穴一抽:“你牙疼。”
黄少天挺无辜地看着他。
喻文州特别镇定,无比正直地接道:“不能吃。”
黄少天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都都都都怪你!要不是你……嘶……妈蛋……的糖……我才不会牙疼……妈蛋好疼……”
喻文州看着半张脸都抽搐着的黄少天,继续着他的镇定自如:“那其实都是因为你没有养成良好的用牙习惯……如果你不吃那么多甜食,晚上记得刷牙,刷完牙记得用牙线和漱口水,还有刷牙的方式正确,那么就不会长智齿。”
黄少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
喻文州微笑:“我是医生。”
黄少天的后槽牙一滑感到一阵酸,但是还是坚持着反驳:“你你你你说谎你明明是——”
“哦,”喻文州面不改色地纠正,“我以前是。”
黄少天痛苦地倒在了沙发上。
妈蛋,为什么吸血鬼不长智齿。
同是异生物,这个设定不公平啊。
他看着喻文州白白亮亮的一口好牙,觉得牙更疼了。
(4)
黄少天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作为一只狼人,还是一只很有追求的狼人,是怎么跟一只吸血鬼混到一块去的。
这只能证明他是一只不走寻常路的狼人。
当然喻文州也是一只特立独行的吸血鬼。
喻文州上辈子是个医生——或者说他生前是个医生,反正都一样。喻文州是个很爱岗敬业的医生,也很喜欢当个清清淡淡的白衣天使,可惜吸血鬼见血就眼红的这个特性实在是难以克服。不得已他只好忍痛告别了亲爱的医学事业,怀着无尽的悲痛发挥余热,投身伟大的祖国交通事业中。
……是的,我们的喻文州先生,是火车站的一个管理人员。
自称扳道工。
其实就是管火车调度的。
嗖,一辆火车出来了;哗,一辆火车过去了;唔,哎有车要来了没道了怎么办快让他临时停车等着!
……别问他为什么职业跨度如此之大,你只要想想有什么是他可以做然后还是可以只值夜班的。
喻文州先生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了四年,正准备什么时候换个工作玩玩。
当时已经快小学毕业的黄少天给出建议:“要不你还干你老本行吧我觉得你还是适合那个一看就是个当医生的你看你现在还有先天优势晚晚手术没关系抽血还又快又安全!文州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喻文州都懒得理他。
“或者法医也不错啊反正都死了你吸血也不违法吧从此不用去弄血袋了多好啊哈哈哈哈我真是机智啊哈哈哈哈哈快叫我小天使有没有!”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
喻文州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说。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黄少天他就是熊孩子里的熊孩子,熊孩子里的战斗机。
(5)
黄少天初二的时候,被相亲介绍折磨得烦不胜烦的喻文州终于决定要换工作。
黄少天听到消息连忙翘了晚自习从学校跑了两条街跑过来,熟能生巧地翻窗进屋一进来就开始唠唠叨叨:“文州你太不厚道了要换工作也不跟我说今天我才知道你辞职了所以你这是要去哪啊!我跟你说这个事情很危险的万一你碰上什么不好的吸血鬼或者别的狼人呢你以为每一个狼人都像我对你那么好吗!你这身手又不行,这个速度在吸血鬼里根本不够看的吧你说你怎么办啊BLABALABLA……”
喻文州正在吹头发,闻言探出半个头看他,呼呼的声音停了一下:“你逃课了?”
黄少天大大咧咧地绕到他身后往床上一坐。他在熟人面前特别放得开,简直就是反客为主,在喻文州这尤其放得开,反正喻文州怎么都让着他,惯得他越发放肆。“反正不是什么非要去不可的东西,不就写个试卷嘛反正写完就好了啊去不去学校有什么要紧啊。”
喻文州扯过毛巾来擦了擦发尾:“当心老师又找你家长告状。”
黄少天耸肩:“他又不是没找过,一次两次没关系啰。”
喻文州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我明天就去深圳了,这里你就不要再来了。”
黄少天啊了一声,脚把地板蹬得啪啪响,拆房似的。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他挑衅地瞪了回去,以为喻文州会揪着他把他扔出窗去。
结果喻文州只是笑了一笑。
黄少天示威地蹬得更响,在响声里大声说:“深圳!为什么要去深圳广州不好吗我爱广州我自豪啊你不是也觉得这里很好吗你看深圳房价那么贵现在还限牌!深圳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去深圳!!!”
喻文州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慢条斯理有条不紊:“深圳挺好的啊,夜生活丰富。”
黄少天一下子停了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喻文州笑着看看了他,笑容和初识时别无二致:“怎么了?”
黄少天突然就觉得心里一阵堵:“你都活了那么多年了……”
“恩,死的时间都是活着的十几倍了。”
黄少天噎了一下,声音也低下去:“那你还去祸害那些才……也就跟我差不多大的……”
底下的声音一下子垂直下落到听不清楚,但是吸血鬼的听力一向好得不太科学。喻文州扭过头来看着他,失笑:“你想到哪去了?”
黄少天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猛地抬起头来瞪他:“难道不是!”
喻文州笑得温和无害:“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东西?”
“没有!”
“真没有?”
黄少天傲娇地把头一扭,欲盖弥彰:“你才看了什么……乱七八糟不该看得东西你个为老不尊的吸血鬼果然你们吸血鬼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哦?”喻文州高深莫测地挑了一下眉,“你也这么觉得?”
黄少天的拖鞋把地板打得咣咣响。
喻文州把手上的衣服塞进行李箱,走过来站在他面前,突然就笑了。
“少天,看着我。”
“不看。”黄少天继续傲娇,“你们吸血鬼的眼睛也不是好东西。”
“真的?”
黄少天哼了一声。
“你真的怎么觉得?”
黄少天怒了。
“是啦,怎样!”
喻文州笑了笑。他还是笑,好像永远不会被激怒,本身也没有什么感情。黄少天一向看不懂他的笑,总感觉每次的意思都不太一样,但偏偏就是不明白。
喻文州笑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微微泛蓝的瞳孔里深不见底。
“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6)
事实是黄少天很快就后悔了。
很快指的是,在踏出喻文州家的第二秒。
意识到自己后悔的时候黄少天的内心还是傲娇的,再走了两步之后却还是抱着“算了我再去跟他告个别吧反正见到个那么特殊的吸血鬼不容易反正他就要走了我就再见他一面!一面就好一面没关系黄少天勇敢地上吧”的想法冲了回去。
他再一次熟练地翻进窗户,探头探脑地朝里看。
“文州?文州?文州文州文州别躲了我看见你了我数到三你出不出来出不出来我跟你说你的速度比不上我的不用挣扎了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的快出来快出来!”
喻文州当然没有回答他。
人去楼空。没有关上的窗好像是故意留给他的一个玩笑。
黄少天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万万没想到喻文州一向慢吞吞的,怎么在这种时候动作突然就变得如此神速。本来告别的时候不应该执手相看泪眼剪不断理还乱藕断丝连十八相送的吗?!喻文州你怎么就那么绝情呢?
他幽幽怨怨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了足足一个小时,盯着没关上的窗户发呆。
不可能的吧?以喻文州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关窗就走呢?喻文州你别逗我啊。
说好的严谨审慎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关窗为什么为什么?
百密一疏还是神机妙算你早知道我会回来你故意的吧心怎么可以那么脏!
……如果喻文州在的话,就会告诉他,不是我不想关,窗坏了关不上啊少天。
而且我关上了我怎么出去呢。
(7)
黄少天的父母内心确实是崩溃的。
黄少天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黄爸使出十八般武艺和自家儿子斗智斗勇,相爱相杀十几年,还是治不了自家儿子。喻文州在的时候,黄少天好歹课余时间还只是去喻文州那闹一闹,现在喻文州不在了,黄少天简直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开足马力胡闹,各种无法无天,三天两头上房揭瓦,气得黄爸无数次两眼一翻衣服内袋里的药换了一茬又一茬,效力越来越强,黄妈恨得牙痒简直恨不得把黄少天塞回肚子里头回炉重造。
初三的时候黄少天就天天嚷嚷着高中要去深圳上学,黄爸鸡毛掸子萝卜大棒教鞭蚊帐杆轮番上阵教训无数次,最后干脆把黄少天在警↓察局做特警的舅舅找过来,高中当天几乎是一手警棍一手手铐拎着黄少天去报到的,把黄少天的班主任吓得不轻。
黄少天去深圳读书的计划受阻,高中读得一塌糊涂,基本天天往网吧跑,谁都劝不住,大有恨不得大醉三百天的气势。黄妈的眼泪简直流成了黄浦江。
你说说这孩子造了什么孽,这什么仇什么怨,这倒霉孩子怎么就对深圳那么执念呢你说说?
黄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邻居哭诉,邻居手上剥着棵卷心菜,一边剥一边说:“孩子有执念是好事啊,好歹证明他有点追求啊。不过幻想嘛,一般都是想起来很美好,现实还是很骨感的。要不,你带他去深圳看看,指不定就幻灭了呢?”
黄妈愣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可是有有点担心:“幻灭了,那不就没追求了?”
邻居把菜心一扔,挑起眉毛看着她,一手捏了个兰花指:“你笨啊,追求嘛,这也分很多种的,万一你儿子追求的本来就是幻灭呢?”
黄妈又愣了一下,不明觉厉,又觉得好像很有哲理,甘拜下风:“你别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邻居笑了:“那当然,我当年也幻灭过的。”
黄妈受教离去。
(8)
黄少天知道老妈主动提出暑假带自己去深圳玩之后,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妈老妈老妈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啊天字第一号大好人哈哈哈哈哈哈我要跟小伙伴嘚瑟去哈哈哈哈哈哈!”
黄妈看着自家儿子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黄爸仔细地定好了他们的路程。
首先,他先查了一查深圳哪里最无聊最不好看但是看起来还要像个景点最好有点教育意义……当然,最好还是最安静的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降低黄少天对深圳的好感度……家长有的时候也是蛮拼的。
启程前夜,黄少天失眠了。
他从床的左边滚到了右边,又从右边滚到了左边。滚着滚着就觉着热,于是烦躁地扯了枕头换一个方向睡,睡着睡着又开始滚。从床头滚到床尾再滚回来,把床弄得嘎吱嘎吱响,散架一样直摇。
黄少天心烦意乱地爬起来,揉了揉已经滚成鸡窝一样的头发,烦躁地看着被空调吹得一摇一摆的窗帘。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他发了一会呆,干脆爬起来坐到窗边上。
深圳……说起来自己为什么想去深圳?
还不都是因为喻文州……不不不不当然不是因为喻文州当然不是。
开玩笑我一只狼人为什么要和吸血鬼扯上关系!
我我我我就是想去了怎么着!一直呆广州多没趣啊连个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总感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这种感觉很微妙的好不好?
十七岁的黄少天,依然是个中二少年。
中二不可怕,可怕的是中二的孩子认为自己不中二。
熊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中二得理直气壮的熊孩子,更可怕的是这中二还挺有道理的。
黄少天是个熊孩子,在一个很中二的年纪,本身是个狼人,他认识一只吸血鬼。这简直就是一连串恐怖故事的集合。
如果加上一个女吸血鬼,这一连串恐怖故事可能就会变成暮光之城之类的爱情故事。黄少天心不在焉地想,突然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一个女吸血鬼……妈妈想起来怎么觉得那么可怕。
黄少天甩了甩头把脑袋里刷一下冒出来的张牙舞爪的吸血鬼形象忽略掉,然后努力回想了一下喻文州吸血的样子,然后……
他发现他想不起来。
好像他从来没见过喻文州吸血。
也从来没见过喻文州的獠牙。
喻文州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正常,除了有点怕光,有时会当着他的面来个瞬移,其他似乎都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别。
黄少天突然就觉得,自己会不会从来没有认识过喻文州。
那个真实的,藏在温文尔雅的微笑底下的那个真正的,吸血鬼喻文州。
黄少天打了个寒噤,大夏天的居然觉得冷。
还有点委屈。
(9)
深圳是个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虽然乍一看,和广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呆得久了,就觉得深圳好像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比别的城市快那么五个百分点。到处都是年轻人,一个激情似火热情澎湃的城市。
黄少天觉得深圳是适合他的。
不为什么,光凭他在地铁上听见深圳人说话比广州人快了那么一点点。
事实证明,深圳真不是一个中老年人该来的城市。
欢乐谷?呵呵,快别,我心脏病。
世界之窗?听起来不错看起来也可以就是这个门票是不是贵了点?又不是真迹不就是一堆仿制品吗?!(老年人经典心态)
地王大厦?啊哈哈听起来很霸气呢,但是对不起我老人家恐高,真恐。
算了还是干脆在红森林公园坐一坐吧要不中心公园也不错。
你觉得呢少天?
……觉得个毛线。
黄少天忧伤地坐在莲花山公园的长椅上,忧伤地看着头顶风筝飘啊飘,飘啊飘。
冷风吹呀吹,冷风吹呀吹~
“……妈……”
“哎。”黄妈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边小萝莉放风筝,头也不回。小萝莉一身穿得亮闪闪,头上扎两个朝天揪,眼睛扑闪闪,看着就比黄少天暖心不知道多少倍。黄爸靠在一边陪看,那眼神,简直像在看孙女。
“……妈,我们该走了吧?”
“走什么走?这里多好,你看山好水好空气好,还有风筝放。”黄妈一口回绝。
黄少天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噎死自己。拜托爸妈,这是个公园啊,天底下公园不长一个样吗感情您老辛辛苦苦跑那么远只为了来一个公园看别人放风筝吗?!
黄少天心塞地站起来:“妈我去买个冰淇淋。”
“去去去去,”黄妈很嫌弃地看着他,“你瞧这孩子,一点情♂趣也不懂。”
黄少天狠狠绊了一下。
妈,别说,我不想懂,真的。
(10)
新出的樱花口味冰淇淋,传说中的恋爱的滋味。
排队的人多得要命,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樱花口味有什么吸引人的,不就是恋爱嘛,谈过的人谁在乎?
黄少天满不在乎地想,掏出一块口香糖扔到嘴里嚼嚼嚼。
他不在乎。他才不在乎。虽然他也没谈过。
不由自主地想起喻文州。孽缘,这绝对是孽缘,自己这辈子就牙疼过一次,然后碰上了喻文州,当时喻文州说什么来着?
“都是因为你没有养成良好的用牙习惯……”
黄少天不禁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使劲去回想喻文州说这话时候的表情。
肯定是笑着的,嘴角上扬带一点小小的恶劣。眼睛亮得像星辰,该死的吸血鬼的好看皮相。笑的时候露出一点牙齿,整整齐齐白白亮亮简直像是在拍广告,什么中华健齿白之类的,真想拿个贝壳过去对着他敲一敲。
恩,还有嘴唇,唇色好像挺淡的,奇怪,吸血鬼的嘴唇不应该都是血红血红像涂了半支口红才对?看起来似乎很软很舒服的样子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回忆像是在倒带,一分一分地越发清晰起来。
记忆中形状优美的脖颈,记忆中精致得有点太过凸显的锁骨,记忆中洗得泛白的衬衫。
啊那些白衣飘飘的年代。
黄少天记得他的第一条红领巾的第二次打结是喻文州帮他的,因为太调皮四年级才带上红领巾这种黑历史他才不会说呢。
当时喻文州弯腰站在他面前,修长手指握着他的红领巾,红白对比异常的鲜明,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喻文州浓密的睫毛。
黄少天还记得他第一次打架是喻文州帮他上的药,天知道当时他怎么会脑袋一抽带着一腿的血就找喻文州去了,当时在喻文州看来应该像是黄少天把一只活蹦乱跳血袋子拍在了他脸上。
可是喻文州是怎么做的?
反正表现得无懈可击一点都不像个吸血鬼……恩,包扎手法非常的熟练专业。
还有什么?
第一次数学不及格是喻文州给他签的字……第一次找家长的时候是喻文州去的黄少天当时还没那么无法无天不敢惊动他老爹……第一次溜冰第一次骑自行车第一次玩滑板都是喻文州陪在他边上,还有还有……
妈蛋,一想想喻文州你这死吸血鬼掺和的事还蛮多。
那你怎么掺和掺和着突然就不掺和了呢?
做人要从一而终知道吗?
我从来没有招惹你,你来招惹了我但是为什么半途而废?喻文州,你猜猜这些年我有多恨你!
哦,对不起,台本拿错了。
黄少天心不在焉地买了冰淇淋,接过来一看,尼玛,樱花味的。
单身狗买这个真的不是找虐?
他舔了一口,仔细感受了一下。
妈蛋无良商家我记住你了说好的恋爱的味道呢这算什么啊摔!
跟抹茶有什么区别摔!
而且还是抹茶好吃啊摔!
黄少天愤怒地回头怒瞪那个队伍依然很长的甜品站,愤怒地比了一个中指。
然后,他的动作凝固了。
喻……喻文州?
不是吧?!
黄少天瞪大了眼睛,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又揉了一揉。
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丝毫改变,队伍里面白衬衫黑西裤手上还挂着外套的,不是喻文州是谁?
可是喻文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黄少天下意识看了看头上。
没错,是个阳光明媚的大白天,还有风筝在他们头上晃啊晃,晃啊晃。
可是,可是!喻文州是个不能见光的吸血鬼啊!
见光死的吸血鬼啊!
黄少天觉得内心有点恍惚,世界有点苍茫。
然后他就看见喻文州排到了窗口前,他好像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
然后他买了……
两个冰淇淋?
黄少天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觉得他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的确是两个冰淇淋……还是两个樱花口味的冰淇淋。
啊,恋爱的味道啊。
这种酸臭味真是受够了!
黄少天眼睁睁看着喻文州笑眯眯地把其中一个递给了边上一个穿基佬绿的男人,那个穿基佬绿的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靠靠靠靠靠那么闪好意思?麻烦稍微收敛一下好吗真是公共场合啊瞎了我的眼!
黄少天酸溜溜地想,酸溜溜地默默跟了上去。
妈蛋放开那只吸血鬼啊少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被他骗了啊当心一回家就被他吸干干啊少年!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如自挂东南枝啊少年!
黄少天的脑海里疯狂地刷着一排又一排的弹幕,恨不得马上扑上去解救那个穿基佬绿的男人,再把喻文州抢回来锁起来好好教育一下他随便找人吸血是不对的血液都没经过检测万一有问题怎么办那个穿基佬绿的穿得那么绿一看就不是什么干净的角色……这时喻文州停下来偏过头和那个穿基佬绿的说了句什么。
啊,侧脸杀!
文州大大我要为你生猴子!
不等等等等少年你在干什么!
黄少天目瞪口呆地看着喻文州的右手抬了抬,然后基佬绿一把握住了喻文州的手。
不!不不不不少年你要干!什!么!
看这个姿势是要求婚吗求求你擦亮眼睛你面前的那个是吸血鬼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怕阳光了但是还是个吸血鬼啊!!!
阳光灿烂,喻文州的手在阳光下白得几乎反光。
黄少天盯着喻文州手上的戒指,觉得整个世界都倾塌了。
基佬绿凑近了喻文州手上的戒指。
黄少天觉得他就像是在拍一部电影,突然间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人流什么的都被自动忽略了,天地间的颜色一下子变成了黑白,声音好像都不存在了。
镜头一帧一帧地前进。
慢得像是一寸一寸从他的心上碾过,一分一分的疼一点一点地渗进去。
他本来以为喻文州和他的那些好全浮在表上,被时光一冲就冲得干净,就算现在还残存着也总有一天抹得掉。
现在才知道喻文州这三个字其实刻得深,比他想象的深得多,他咬牙想斩了这根,一直挖到底下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已经被吞食干净。
时光是一把刀,刀刀都磨在他心上,他却不自知,还以为自己潇洒放肆,其实全都是欲盖弥彰。喻文州说得对,他会后悔,他早后悔了,从最后没有回答喻文州开始,从踏出喻文州的家门开始,从在他家呆呆坐了一个小时开始,从分离的那一刻,开始。
每分每秒。每分每秒。
黄少天静静地看着喻文州,他的脸真好看,长长的睫毛底下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嘴唇,微微抬起的略带傲气的下巴,一切都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那个戒指做得真好,一看就是喻文州会喜欢的那个样式,低调又不失奢华,上面镶的那个是碧玺吧?真好看,和文州真配。
黄少天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另一个世界,孤独地往外看,心脏揉成一团残忍地扔在一边。
他是一个狼人,干嘛要和吸血鬼扯上关系?
黄少天撇了撇嘴,又撇了撇嘴。
但是还是不甘心。
他咬了咬牙,张了张嘴,又咬了咬牙。
妈的,不甘心又怎样。
反正都来不及了。
黄少天心烦意乱地低头想走,哪知道喻文州却在这个时候看了过来,脸上带了点惊讶。
“少天?”
黄少天僵直了。
“你叫我?”
黄少天恍惚了。
有……有吗?没吧?我我我我真没叫啊我就是在心里叫叫你也能听见吗喻文州你这是练了什么新技能!
他绝望地抬起头,看见喻文州带着笑意的眼睛。
(11)
“介绍一下,这是王杰希。”喻文州说着看向王杰希,笑了一下,同样给他介绍,“黄少天。”
王杰希转过脸来看了看,脸上本来没有什么表情,却在看见黄少天的那一秒瞪大了眼。
黄少天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瞪,瞪什么瞪,再瞪也是大小眼你个基佬绿!
还好王杰希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喻文州,然后笑了笑,说:“真想不到。”
黄少天炸了。
想不到?想不到啥?想不到本少如此英俊帅气迷人你是准备跪倒在我的牛仔裤下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基佬绿如此的意味深长话里有话呢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来!单挑还是群殴!
喻文州四两拨千金般轻轻巧巧接了下来:“都见到我了,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喻文州你什么意思?
来来来我们好好谈谈人生。
王杰希又看了黄少天一眼,神情还是很异样:“你怎么会……和他打上交道的?”
基佬绿你什么意思!
和我认识怎么了你说你说你说啊!我和你哪门子仇哪门子怨我和文州认识你都要管!
黄少天彻底炸毛了,挽起袖子就想和王杰希好好交流一下这个世界观价值观问题。喻文州一看就明白歧义了,连忙把黄少天拦下来,温温和和地说:“少天,别冲动。”
……我还就冲动了怎么着谁叫他欠打!欠抽!
“少天,”喻文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三分无奈,“他是巫师。”
巫师,哦,巫师了不起啊?
谁没见过巫师啊?
怪不得长得那么绿还大小眼,原来是个巫师。
黄少天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突然觉得不对:“不是,文州啊,你和巫师走那么近干嘛他们不是专门杀吸血鬼的吗?!”他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把喻文州扯过来护在他身前,“我跟你说你离他远点搞不好他突然就来一个咒语很可怕的我跟你说!”
王杰希的眉毛抽搐了。
喻文州更无奈了,黄少天这个老鹰抓小鸡中标准的母鸡姿势真是让他无力吐槽:“少天,你们也是专门杀我们的……”
黄少天的动作僵了一下。
也是,啊,也。
他看着王杰希的大小眼,觉得人生越发的灰暗,他居然都沦落到要和一个基佬绿巫师相提并论的地步了。
他委委屈屈地转过头去看着喻文州:“文州……”
喻文州笑着把他的手臂拍了下去:“你看,你是例外,他也是,所以真没什么的。”
黄少天一把把喻文州又往身后塞了塞:“没什么你个头!”
……王杰希的嘴角也抽搐了。
喻文州失笑,看着黄少天半天说不出话来,索性把目光挪向王杰希:“想笑你就笑。”
王杰希的嘴角抽了抽,艰难地开了口:“……还真难得……”
喻文州笑笑:“我也觉得挺难得的。”
一边说还一边拽住了拉袖子又想上去和王杰希好好谈谈人生的黄少天。
王杰希抽着眼角说:“既然这样,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走得好走得妙算你识相!
黄少天很满意。
然而,王杰希走之前又扔下了一句话:“晚上我再去找你。”
黄少天僵直了。
(12)
“文州……”
黄少天一个转身就把喻文州抱了个满怀,吓了他一跳。喻文州僵硬了两秒才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突然过来了?”
又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黄少天用力在喻文州肩窝上蹭了蹭,鼻子碰到微凉肌肤触感十分美妙,于是干脆就不起来了:“你过来都不告诉我号码……”
见喻文州不回答,他继续控诉:“也不告诉我你做什么……还不告诉我你住哪……”
声音委委屈屈简直像是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虐待。
喻文州无奈地推了推他:“少天,先起来。”
黄少天赶紧又抱紧了一点:“不起。”
喻文州叹气:“起来。”
黄少天顿时就开始无赖:“不起,说不起,就是不起。文州你让我好好抱抱你嘛你看那么久不见了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懂不懂你都不知道我是有多想你你走了都没有人听我说话了我好孤独的……”
喻文州又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发。
“起来,热。”
喻文州说第三遍的话,一定要听。
根据这个经历了千锤百炼散的经验,黄少天只好磨磨蹭蹭地放开了他。
“对了文州,”他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是白天……”
“恩。”
“所以……”黄少天盯着他的脸,“你不怕光了?”
喻文州笑了笑:“恩。”
黄少天兴奋了:“这么说,以后你白天也可以陪我出来了什么限制都没有了白天的工作也能做了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你玩了?”
喻文州忍俊不禁:“恩。”
“太好了!”黄少天一声欢呼,忍不住拽着喻文州转了两圈,眼睛亮闪闪,“你怎么做到的哇塞我还以为电视剧上都是骗人的怎么会有那种不怕阳光的吸血鬼存在开玩笑呢!哇哇哇哇——”
喻文州笑着弹了弹他的额头:“那么开心?”
黄少天兴奋地挽住他的手,拽得紧紧的:“当然啊!”
喻文州任他拽着,反正他在大庭广众下也没办法挣脱:“这还多亏了王杰希。”
黄少天的笑容凝固了。
“啊?”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喻文州不解地看着他,“他是巫师,当然是他施法帮我的了。”
黄少天觉得心拔凉拔凉的。
(13)
从此以后,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手上的戒指都觉得是痛并快乐着。
那个戒指自然是喻文州不怕阳光的原因所在,有了那个戒指,只要不是夏至日,其余的任何一个艳阳天喻文州都可以任意出没在阳光之下。
黄爸黄妈想抹黑深圳的计划没有成功,相反的,黄少天简直是像中了魔风一样突然拼了命地想去深圳。
这种魔风,就表现在,黄少天一回广州就跑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打辅导资料。
黄妈吓呆了。
黄少天突然像开了窍一样,没日没夜没日没夜地扒在书桌边上。
黄爸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
“孩子他妈啊,你看少天这样,是不是……”
黄妈同意忧心忡忡:“这样,不太对啊,你说他是不是……”
黄爸觉得心很塞:“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让人操心呢……”
黄少天觉得心更塞。
我不学习你们不开心,我学习你们也不开心,你们要闹哪样。
不管怎么说,中二少年黄少天还是成功熬过了高三修罗期,顺利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黄爸看到红艳艳的通知书的时候就蒙了,接着果断表示,小兔崽子我养你十八年不容易,一颗心累得伤痕累累,谁还管你你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于是黄少天欢欢喜喜地拎着行李跑深圳投奔喻文州去了。
(14)
喻文州的新工作是画画。
按理来说画家住哪里都一样,但是喻文州为了掩盖他的年龄,还是从广州搬到了深圳。
黄少天去过喻文州的家,一百八十多平米的房子被打得通透。一半完全不见阳光,另一半却是完全的阳光房,两间房间打通了当做画室,大大的落地窗边上是厚重的窗帘。
绝对料不到是间吸血鬼的屋子。
也许是那么多年都没见到阳光所以格外怀念,喻文州的很多画都表现了很明显的阳光因素。
向往。
这是向往。
黄少天突然觉得很心疼。
从画里他看得出,喻文州其实是个很爱生活的人。他的画大多都是生机勃勃的,但是也有很少的一部分阴冷晦涩。黄少天明白,美好的都是喻文州喜欢的,然而,他却只能生活在黑暗阴冷的角落。
喻文州是不喜欢鲜血的,但是他却根本离不开血。
黄少天顿在大大的油画前面,看着上面大片大片盛开的向日葵,觉得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钝钝的疼痛一直漫进去。
“文州啊……”
喻文州正在调色,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恩?”
“你这幅画画的是哪?”
喻文州低着头,声音听起来低回婉转,一股奇特的温润气息:“是我以前去普罗旺斯看到的。”
黄少天两步凑到他边上:“以前?”
“恩。”
黄少天又凑近了一点:“多以前?”
喻文州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一盆花,目光迷茫了一下:“恩,大概……一百……”
黄少天下意识重复:“一百?”
“一百……”喻文州很费力地回忆着,“大概,一百八九十年前这样吧。”
一百八九十年前!
黄少天震惊了。
“文州你是说你活了一百八九十年吗!!”
喻文州笑了:“怎么,很奇怪?”
黄少天的表情还没拧回来:“奇怪,当然奇怪啊!”
“恩,”喻文州笑了笑,“我比你多活了差不多两百年,以后对我可要尊敬点。”
黄少天眨了眨眼。
喻文州又逗他:“叫声爷爷来听听?”
“叫你妹!”黄少天瞬间炸毛,“你也好意思自称爷爷!你做我爷爷的爷爷都嫌大了好吗!”
喻文州愣了一下,点头:“有道理。”
然后思考了一下:“爷爷的爷爷叫什么?”
黄少天悲愤道:“叫你妹夫——”
“少天,差辈了。”喻文州笑眯眯。
“差毛线,毛线团你一脸。”黄少天持续悲愤,“你好意思吗?你看看你现在看起来才多大!”
喻文州轻飘飘地扫他一眼:“就是我死的时候也比你大,你注定要叫我哥哥不用反抗了。”
黄少天白眼一翻:“还真看不出来。”
喻文州又笑了,还笑得特别温柔。
“少天,我死的时候,二十五岁。”
(15)
黄少天度过了茫然无措的一周。
然后,他又度过了身心煎熬的一周。
他不由自主地想拐弯抹角地探出一点关于“以前的喻文州”的点点滴滴,结果基本上都被喻文州滴水不漏地堵回去,偶尔喻文州心情一好给他透露个一字半句,听起来却都是一字一伤。
黄少天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不受虐不开心人。
喻文州难得的陷入回忆的时候表情显得有点空茫,平时清湛有神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的样子诱惑到不行。低低的声音好像穿过长长的旅途,穿越千山万水直透到心里。黄少天对此毫无抵抗。
从喻文州这些年隐约透出的字字句句中,黄少天约莫猜出了一点喻文州的身世。
喻文州出生在一条船上,他的父亲原来是一位贵族官员,当时清朝文字狱兴盛,喻文州的爷爷莫名被牵连进去,判下来是谋逆的大罪。来喻府宣旨的那天,喻文州的母亲拼死逃脱,爬上了一艘到欧洲的商船。
然后就有了喻文州。
他的母亲为了保下他,嫁给了商船的老板。老板也是欧洲的一大贵族,家徽似乎也是很了不得的那种家徽。喻文州的母亲,其实只能算是老板在外头包的一个情人。不过当时在欧洲上流社会做这种事的人很多,倒也没有兴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喻文州小时候活得还算是太平滋润,后来甚至还考上了大学,正式成为了一名医生。
然后,就是战争。战争。连绵不断的战争。
还有瘟疫。种种疾病随着战争疯狂地笼罩了整个欧洲。
想都知道当时的生活是有多黑暗。但是喻文州说起来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好像是在和黄少天讲一个睡前故事:“你知道吗,一场战争之后站在战壕上看落日是最好的,那个景色真是漂亮,感觉铺天盖地都是希望。少天,那才是真正的壮观。”
当时喻文州在画一幅落日图,才打了个底稿,看起来就是一堆线条。黄少天翘着个二郎腿啃着苹果坐在吊椅上看着他,牙齿磕得咔咔响。
“所以说文州,你当初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啊?”
喻文州的画笔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画:“我快死之前看到了一只吸血鬼,他转化了我,就这样。”
黄少天手一扬,苹果核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咣的一声撞进了垃圾桶里。
他嗖地一下闪到了喻文州身后。
喻文州吓了一跳,手上一颤险些在画纸上刻下一道,连忙闪了闪:“少天。”
却没闪开。黄少天搂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气息温热:“他怎么转化的?”
这个姿势让喻文州下意识挣了挣,自然是没挣脱,狼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喻文州无奈地拿画笔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黄少天又凑近了一点,炽热的气息直接扑到他耳根:“他咬你了?”
喻文州懒洋洋地说:“那还用说?”
“咬了哪里?”黄少天的声音低哑,手指抚上去摸到喻文州的脖颈动脉处,感觉喻文州微微一颤,“这里?”
喻文州的画笔在画纸前顿住,停了一下,还是说话了:“恩,差不多。”
然后,他就感觉脖子被什么碰了一下。
那一刻的感觉非常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
就像是一百多年前,那只吸血鬼凑到他脖颈边上……
“少天!”
喻文州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是黄少天的獠牙。
狼人的吻,是吸血鬼最害怕的劫难。
(16)
喻文州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成为了一名外科医生。
二十三岁的时候,战争爆发,他随军出征。
那种日子简直像是梦魇,但是,打完胜仗的时候,开心得简直像是到了天堂。
喻文州最喜欢在战后爬到战壕上,站在密密麻麻的封锁铁丝网边上看落日,苍凉而又浩大,悲哀而雄壮,那是最美的景色。
用血染红的金。
不过他们并没有开心多久。
在路过一个村庄的晚上,他们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对方的动作快得根本无法瞄准,力气大得甚至将坦克打出了一个深深凹陷。似乎是在一刹那间,两百人的队伍已经牺牲一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他们集中火力围成一个圈,再也不管什么节省弹药什么注意纪律队列什么乱七八糟的战术,他们要的只是突围,只要突围就好。
总不能连敌人都没看清就殉国,那死得也太冤了。
然而对方的力量似乎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喻文州被一股力道狠狠甩出去砰的一下撞到树上的时候其实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等他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血已经染红了他白色的大褂。
听诊器生生断裂,尖锐的金属接头几乎刺穿他的喉咙。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很稚气的脸,看上去也就十多岁,梳的是巴黎最流行的发式,身上的裙装也是巴黎最流行的那种。
看上去就像是个从巴黎宴会里才跑出来的稚嫩少女。
但喻文州知道她绝对不是。
少女闪到他边上,嘴唇上还泛着血色。
“啊?这个是……”
她拎起喻文州的听诊器,眼里的光芒像地狱的呼唤。
“医生?太好了。”
她兴奋地低呼了一声,然后凑近了他。
喻文州本能地想逃,可身上的伤让他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你乖一点啊,不疼的。”少女浅笑嫣然,“我们要你还有用呢。”
然后?
然后喻文州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人生的最后记忆是漫天的血红,红后面深深的黑,他猜那黑应该是天空的颜色。
脖颈处的剧痛只是一秒,紧接着好像什么都被大刀狠狠斩断,一切意识归于模糊。
他隐约觉得最后的颜色是撒旦的召唤。
欢迎。
(17)
喻文州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倒不是那个转化了他的少女,而是一个英气的少年。
“你好,我是苏沐秋。”
少年笑着看他,朝他伸出一只手。
苏家兄妹是都是吸血鬼,还是年代比较久远的那种。喻文州这才知道他们不幸撞上了一队出来觅食的吸血鬼,完全就是无辜地牺牲品。苏家兄妹都是从中国来的吸血鬼,和欧洲的吸血鬼关系不算亲密,苏沐橙是瞒着苏沐秋偷偷跟在后头的。
她的本意只是想偷一些医疗用品,哪知道看到了喻文州,干脆就顺道一起带回来了。
那天是喻文州第一次见到叶修。
叶修的伤势重得吓人,他尽了全力,还是没能把叶修救回来。
最后时刻苏沐秋干脆地咬断了叶修的动脉,转化了他。
“你不用自责啊,反正这样也挺好,这样叶修哥哥就可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了啊。”苏沐橙安慰他,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一点都不像一个活了差不多五百多年的吸血鬼。
喻文州觉得苏沐橙叫叶修哥哥真是有种莫名的奇怪感。
然后?
自然就是岁月辗转,沧海桑田。
然后,他遇到了黄少天。
(18)
黄少天觉得他始终不知道喻文州在想些什么。
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喻文州始终八风不动。
黄少天试过拽着喻文州的手不放,暗暗弄成十指相扣的样子,喻文州只是挣了一下。他还试过抱他,各种姿势,喻文州也只是面色淡然地任他闹,闹够了之后再推开他。黄少天甚至故意去撩他,装做醉了的样子,而喻文州,喻文州始终躲得不动声色。
黄少天得寸进尺,他就步步退让。
然而他只是退,正正好退到安全线以外,就站在那个地方,继续诱惑地对他笑。
黄少天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喻文州逼疯了。
然而就是离不开他,喻文州越是退,他就越是要前进。好像喻文州退一步,他进个三四步,最后还是能碰到喻文州一样。
喻文州始终笑得波澜不起。
古井无波。
(19)
黄少天大二的时候,王杰希又来了。
美其名曰是回访检修,黄少天总觉得他居心不轨。
于是王杰希来的那天,黄少天吵吵闹闹硬是要跟在喻文州边上做二十四小时护卫,喻文州被他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最后忍无可忍表示只要他闭嘴干啥都行。
王杰希来之前,喻文州就把所有的窗帘全拉上了,厚厚的三层窗帘一拉整个房子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简直就是个实打实的小黑屋。
王杰希一进门就看到了黄少天,嘴角不受控制的就是一抽。
黄少天感觉敏锐,一下子看到:“你抽什么抽?我跟你说得病了就离文州远点当心传染啊你个基佬绿!”
王杰希狠狠把一个水晶球打在了他嘴上。
“你才基佬绿。”王杰希酷酷地说,“你全家都基佬绿。”
黄少天:“……”
喻文州:“……”
王杰希走过来,把斗篷一摘,往喻文州手里塞了一沓乱七八糟的符纸。黄少天好奇地凑过来,咋咋呼呼:“基佬绿,你拿的这屎黄色是什么东西?”
王杰希沉着脸:“二十三张禁言咒,持续效果一天,不用谢。”
黄少天炸了:“我靠靠靠靠靠王杰希你什么意思!”
王杰希黑着脸从口袋里拽出一张屎黄色的符纸狠狠拍在了黄少天额头上。
世界沉寂了。
“再送你一张。”王杰希酷酷地转身,“不用谢。”
喻文州默默转过了身:“……你人真好啊。”
黄少天怨念地瞪着他。
喻文州把戒指摘下来,放到了王杰希面前的书上。
“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喻文州笑笑:“挺好。”
王杰希把水晶球放一边:“我看一看里面的魔法力还剩多少。”
黄少天怨念地蹲在边上。
十分钟后。
“我已经重新替戒指上了咒,里面还加上了一个束缚咒,不是你同意的话别人无法把戒指从你手上拿下来。”
喻文州点头:“挺好。”
黄少天怨念地看着戒指。
“两年后我再来。”
喻文州点头:“好。”
黄少天怨念地看着王杰希。
王杰希瞧了他一眼,然后拉着喻文州语重心长地说:“什么时候禁言咒不够用了,你随时找我要。”
他顿了一下,眼里浮起一抹悲痛:“五折。”
黄少天哽了一下,倒在了喻文州身上。
(20)
王杰希终于走了。
黄少天眼泪汪汪地蹲在喻文州边上,泪花闪闪。
“乖,”喻文州揉揉他的头发,“你忍一忍明天就好了。”
黄少天呜咽一声倒在了喻文州腿上,抱着他不撒手。
喻文州温和地提示:“你该回学校了。”
黄少天还是不撒手。
“再不回去门禁要到了。”
黄少天抬起头,眼睛眨啊眨,满满的都是“我不回去了不回去了好不好我就住你这了好不好好不好不许说不好不许说不好”。
喻文州看着他笑了笑,手上突然一个使劲掰开他,眨眼间就转到了房间的另一头。黄少天挫败地看着他从酒柜里拎出一瓶朗姆酒,默默地走过去靠在边上。
喻文州就是这样。你看着他好像永远不会生气,其实是因为他永远不动声色地把你隔绝在安全线以外。
你根本碰不到他的底线,还谈什么惹他生气。
喻文州把酒瓶子搁在桌上,手上把玩着杯子,没有去倒酒,只是说:“少天,你该走了。”
黄少天咬了咬牙,一个闪身过去搂他的腰。
当然搂了个空。
喻文州平时看起来慢吞吞真不像个吸血鬼,但是快起来的时候那也真是很吓人的。
他开始倒酒。黄少天敏锐地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酒里有血?
黄少天愣了一下,一下子盯着喻文州的眼睛看。
喻文州的眼睛没有丝毫改变。
这不符合吸血鬼见血就眼红的本性。
但话又说回来,喻文州什么时候符合过吸血鬼的本性了。
黄少天蹭过去两步,看似特别乖地坐到沙发上。黄少天这个人实在是聒噪,很多人觉得他烦,但是硬要他闭嘴的却很少,只因黄少天着实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大部分的人他都一眼看得出对方怒气值,除非他是存心,否则还真不会激怒别人。但是喻文州不一样。黄少天看不透他,反而自己被看了个通透。
被喻文州死死捏在掌心,偏偏喻文州自个儿认为他是把黄少天小心地捧着护着。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明明说不出话,他也要张嘴,这就是有恃无恐了,是仗着横竖喻文州看得懂他嘴型。他一张嘴开开合合,凑成一句话明白清晰——
我陪你喝。
喻文州拿着酒杯的姿势一下子就凝固了。
(21)
喻文州抬起眼睛去看他,黄少天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要命的是还不知道喻文州那一张嘴准备要说些什么。心惊胆战地等了好久,结果喻文州只是笑了笑,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再看他了。
黄少天简直是芒刺在背,被喻文州笑得心里发毛,一颗心沉下去结果居然还死活沉不到底。
简直就跟喻文州这个人似的。
你以为看到底了,其实还没到。
简直就是折磨。要人命。
喻文州又喝了两口酒,总算是开恩地张了张口,一把声音带了点酒意格外地好听,好像又带了点媚:“少天。”
黄少天下意识恩了一声,结果声音被符纸卡在喉咙里硬是出不去,只有干瞪眼。
“一会我有朋友要来,你先回去。”喻文州平静地说,“你要想留下来,下次再说。”
黄少天扭头看了下钟,快十点了。他回过头去瞪喻文州,觉得他撒谎,这个点能有什么朋友来?扯淡吧?!
喻文州拿手把他拽起来,看样子斯斯文文的,手上力道却挺大。黄少天一时间没料到,本来死死坐稳了,结果一下子被他扯起来,整个人都差点扑到喻文州身上去。喻文州平素一向好脾气,温温吞吞的满脸都是“爷活了那么大岁数不跟你们小鬼头一般见识”的意思,从来没有一上手就那么强硬过。黄少天扒住喻文州死活不松手,拼命想说些什么,结果一句说不出。他恨死王杰希了。
妈妈的,你个基佬王,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嘴巴是心灵的第一个窗户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我拿眼睛拼命的暗示结果喻文州都看不懂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吗!
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都TM是骗人的啊!
黄少天泪流满面。
喻文州干脆带着黄少天往门口走,步子又快又急简直像是恨不得把他直接扔出去。黄少天白着一张脸想喻文州今天画风不太对啊,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吗自己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不对啊今天自己根本就没说话啊!所以喻文州这是生气了吗还是生气了吗还是生气了吗?!
生气?
啊咧?
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么我的心!
啊,这种委屈的同时为何会有点小!激!动!
我黄少天,有生之年居然能达成成就——惹喻文州生气!
天上地下!唯此一家!独一无二!
哇哈哈哈哈哈哈!!!
黄少天的脑海里疯狂地刷过厚厚一层弹幕,然后,喻文州猛地停住了脚步。
啊,咧?
他茫然地顺着喻文州的目光看过去,窗子砰地一声自己打开了。
(22)
黄少天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奇幻。
他是一只狼人,现在却和两只吸血鬼坐在一起喝血腥玛丽。
这是什么情况,急,在线等。
让我们把时间倒带一下。
十五分钟前,喻文州还拎着他试图丢到门外去,然后窗子自发自动地开了。
一个虚胖的男人特别装逼帅气地坐在喻文州家的窗框上,无比淡然地吐了一口烟。
啊,如此虚无迷幻的场景。
然后他刷地一下跳下来,冲喻文州邪魅一笑:“哟,手残。”
黄少天当时就想冲上去把这只吸血鬼咬上几口,要不是喻文州把他生生拉住了。
喻文州好脾气地笑笑:“记仇记那么多年呢?”
这只半夜跑来的吸血鬼当然就是叶修。
喻文州当年帮他动手术的时候,一根骨头接了好几次才接上,事后叶修知道了,无比郁闷地盯着喻文州,语重心长:“怪不得我总觉得骨头不太对……人手残就不要出来害世界嘛。”
喻文州自动把这句话归类成人类转化成吸血鬼的抑郁症发作范畴。
其实这事真不能怨喻文州,他那时候刚刚变成吸血鬼,就要让他帮一个一身血的人类动手术,实在是高估了血液对喻文州的影响。
结果叶修叫喻文州手残就叫了那么多年,喻文州也好脾气地答应了那么多年。
所以喻文州对叶修还是有点愧疚的。
(23)
叶修说:“这狼人长得可以啊,短小精悍,你养的?”
喻文州说:“差不多吧。”
叶修啧啧两声,晃着手里的酒杯说:“我就路过,顺便看看你家有没有饭吃。”
喻文州笑得好看:“估计不合你的胃口。”
叶修也笑,就差把烟喷喻文州脸上:“放心,我特别好养。”
喻文州懒得理他,估摸着就是和苏沐秋闹了两句跑出来的,说什么最好都别往心里去,于是直接拿手指了指:“右转冰箱,自己拿。”
叶修从善如流地站起来,转到冰箱前打开了,挑了半天,拎着一包又转回来:“看不出来你喜欢这个温度。”
喻文州懒懒地说:“这个温度血液保存最适合。”
叶修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饮用就不适合了。”
黄少天第一次见到一个吸血鬼吸血。
那个场景,怎么说呢,蛮香艳的。
感觉跟民国时期拎着管精致的烟杆子卧在榻上抽大烟一样,一种奇特的慵懒和迷幻的气息,危险得很,偏偏又让人醉。
不知道喻文州吸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黄少天觉得,连叶修那种虚胖脸吸血的时候都挺好看的,喻文州应该更好看?
妈妈的,吸血鬼真是一种得天独厚的生物。
黄少天嫉妒得要死。
吸血鬼,吸血鬼多好啊。你看,连阳光都不能见,那是多么的傲娇而且高贵啊,这种怕阳光的病那就跟十九世纪欧洲贵族白得能见血管的皮肤一样是种得天独厚的高贵病啊!吸血,啊,你看,连饮食都是液体的,看起来跟红酒一样,多奢侈!
别人一想起吸血鬼,那就是在古欧洲的舞会上邪魅一笑危险又迷人啊!嗷呜一口咬下去美丽又要命啊!吃完以后掏出手帕擦擦嘴,啊,醉了吗!
可是他们狼人呢!
黄少天简直泪流满面。
尼玛个个想起来就是一群对着月亮嗷嗷嗷的狼啊!不知道还以为是发情呢这算什么啊摔!
黄少天捧着血腥玛丽狠狠灌下去一大口,然后光荣地呛到了。
妈的,什么酒太辣了。
(24)
黄少天暑期实习也把地方找在深圳,无非是想着名正言顺蹭喻文州的房子住。喻文州一眼看穿他那些小心思,也懒得说破,只拎了张纸过来微笑着要和黄少天约法三章。黄少天一看喻文州笑成那样就觉得毛骨悚然,再看看纸上的要求才松了口气。
不就是自己打扫房间顺带帮喻文州一起扫了吗?没关系!我一狼人精力充沛正愁没地方使呢!
不就是早中晚饭自己做吗?没关系美团在手天下我有啊!
只许自己住不许带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家?啊哈哈文州啊你真是多虑了我想把你藏起来还来不及怎么会带人过来看你呢么么哒!
黄少天爽快地拍了板:“我考完试就把东西搬过来啊!”
喻文州笑得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轻轻说了声好。
黄少天本来以为自己没什么东西,整理起来才发现自己东西多得简直不得了。
整了一半扔了一半,最后他扛着三个大包拖着只行李箱入住了喻文州的家。
啊,想到可以和喻文州朝朝暮暮真是激动得不得了呢!
得意忘形的黄少天一进房间就把包一扔整个人睡到了床上。喻文州肯定是刚换过床单,满满的都是阳光的味道,还带着一点洗洁净的味道,当然在黄少天闻起来那都是喻文州的味道。
开——心——
他使劲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开始飞速在心里列下了一个“三十天攻克喻文州计划表”。
第一天应该干些什么呢?
啊当然是要好好收拾一下让喻文州知道我也是个会持家的好!男!人!
黄少天幸福地从床上爬起来,头发滚得乱糟糟。喻文州正好倒了垃圾进来,看到他就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来了?”
“对啊对啊我很速度是不是你开不开心开不开心啊文州~”
“恩,开心。”喻文州笑得很好看,“不过少天,这是我的房间。”
黄少天愣了一下。
“你你你……你的?”
喻文州笑着点了一下头。
误打误撞居然!
他居然坐在喻文州的床上刚才还睡了上去还蹭了喻文州的枕头!
喻文州的枕头啊!!!
姑娘你那淡淡的发香我剪不断!
黄少天想跳下来,又有点舍不得,张口结舌了半天,才说:“你你……你怎么住客房啊?”
“挺好的啊,这一面背光,比较适合我,主卧那边太亮了。”喻文州说着走进来帮黄少天提包,黄少天连忙蹦下来把自己的包抢了过来:“我拿我拿,那文州我住哪啊?”
“主卧,怎么样?”
黄少天咔吧咔吧嘴:“其实客房也很好啊……”
喻文州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是吗?”
黄少天毛骨悚然,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是啊是啊,你看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大小正合适扫起来都少那么几个平方米!简直是宜家宜室啊!”
当然更宜家宜室的是住在里面的那个,他没敢说,就只敢在心里念念
喻文州沉吟了一下:“其实如果你不想住主卧的话也可以……”
黄少天震惊了:“那我和你睡?”
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嘴快!叫你嘴比脑快!快快快!
喻文州挑高了眉看着他:“你想和我睡?”
黄少天张大了嘴巴呆住了。
啊,这是一个多么艰深的问题,我的暗恋对象问我想不想和他睡,我该怎么答,急,在线等。
说不想吧,实在是言不由衷,他黄少天简直是天想地想地想和喻文州睡——含义请自行理解。
可是说想吧……
又不太……说得出口……
黄少天艰难地,委婉地,开口说:“如果,你想的话,我睡客房也可以……”
喻文州走到自己房间对面的房门前,笑着说:“恩,我也觉得你睡客房不错。”他说着推开了门,云淡风轻地说,“正好,我家有两间。”
(25)
黄少天就这么住到了喻文州家里。
实习地方其实离喻文州家远,中午都回不来,这让黄少天觉得挺可惜的。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喻文州一般都还没醒,晚上回来的时候,喻文州一般都在画室。在喻文州家住了都整整一周了,黄少天都没能如愿看到喻文州“用餐”的样子。
越看不到,就越想看。
结果越想看,还就是越看不到。
黄少天简直怀疑喻文州是个可以不吸血的吸血鬼——要不是他知道喻文州家的酒里面都带着血,冰箱里还有满满两层的血袋的话。
喻文州那么优雅而从容的人,从来不会让自己在鲜血面前失控,不会让自己在人群之中失态,不会突然发狂跑去袭击人。
他每周二去一次医院,带回来整整一周的储备粮,看上去就像个血贩子。从他每次带回来的血袋数目黄少天大概可以估测到喻文州的食量,其实也不太大,大概就是一餐一袋血,一天大概也就是两餐。
好像还是蛮好养的。
黄少天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每周都要去医院献两三次血。
抽血的时候看着暗黑的红顺着针管一点点爬上去,他忍不住想,搞不好哪一次,喻文州吸的那袋血,就是他的血。
想想都觉得香艳旖旎,让人面红耳赤。
黄少天不由自主地想到电影里头吸血鬼吸血的镜头,宛若恋人的温存,冰冷的尖牙温柔地磨过脖颈,那么危险的沉溺。
假如是喻文州……
是喻文州……
喻文州……
他想像着喻文州在后面抱着他,头埋在他颈侧,轻轻地说:
“少天……”
我靠靠靠靠靠!
黄少天羞耻地一把扯过枕头糊住了脸。
尼玛,太耻了。
(26)
这周五,黄少天实习结束之后例行去献血。
前两天刚弄完一个大项目,今天领导好心地给他们早放了两个小时,让他们快点回去过周末,该补眠的补眠,该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黄少天自然是赶紧回去陪喻文州。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都没下山,阳光金灿灿的。喻文州正在整他的画,站在光里,整个人就像是融在画里。
看到黄少天,他楞了一下,笑道:“少天今天怎么那么早?”
黄少天大大咧咧换了拖鞋跑过来:“周末啊,当然要早点回来了。”
喻文州挑了挑眉:“少天周末有安排?”
“没有没有没有,”黄少天连忙摇头,“我就回来陪陪你嘛你看平时我都没什么时间所以今天我们早下班了我就……”
“恩,帮我把这个放那边。”喻文州点点头,也没看他,“吃过饭了?”
“没有!”黄少天把画放好了,习惯性地回问,“你吃过了?”
喻文州停了一下:“没有。”
黄少天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个人嘴就是比脑快,等脑子反应过来嘴还没转过来,一下子就哗啦啦一泻千里地说了下去:“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个饮食习惯不太好天天吃的都不知道谁的血万一有个什么病呢就算是现在医疗发达了血液有检疫了那也是很危险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血液病那么多那么猖狂不过你吃了就吃了吧就是下次多注意点啊……”说到这里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整个人卡了一下,讪讪地转过头去,“啊,这个,你还没吃啊?”
喻文州看着自己的画,轻轻应了一声:“恩。”
黄少天有点当机,几乎就是本能反应:“那你快吃啊饿久了对胃不好啊胃病什么的多难受啊!”
喻文州抬起眼来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刚才不是说我的晚餐对胃不好?”
黄少天停了一下:“是啊,一般的晚餐……那的确是,不太好。”
喻文州问:“什么叫一般的晚餐?”
黄少天理直气壮地说:“就是你平时吃的那些啊!”
喻文州“哦”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那什么叫不一般的晚餐?”
黄少天眼睛转了转,心脏地说:“你真的想知道?”
喻文州笑眯眯:“想啊。”
(27)
黄少天受到了来自喻文州的“会心一击”。
但是事已至此,他怎么能够放弃!
于是黄少天一鼓作气地移到喻文州身前,一把抱住了他。
喻文州比黄少天还高一点点,于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就比黄少天高了那么一点点。黄少天向上看着他的眼睛,一望无际的黑里隐着闪烁的蓝,像深夜的大海。
他说:“文州,你想不想试点新鲜的?”
喻文州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什么新鲜的?”
黄少天搂紧他,额头抵到喻文州的额头上,一个亲密得不得了的姿势:“狼人的血,你试过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喻文州颤了一下。
但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用力挣开他。
喻文州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那种表情。
黄少天勇敢地看了回去。
看看看看。
本少英俊迷人随便你看!
喻文州还看,特别意味深长的那种看。
黄少天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喻文州的时候,好像他也是这么看着他。
看看看看。
黄少天豁出去了。
要是这么看着能看出个男朋友来他也愿了!
然后喻文州就笑了。
黄少天拧了他一把:“笑笑笑,笑什么笑没饭吃有那么好笑?”
喻文州还笑,笑得特别开心,眼睛都弯成一条线,漫画一样:“少天你认真的?”
“我当然认真的!特别认真!我都那么有自我牺牲精神了你你你……卧槽你还笑!有什么好笑!”
喻文州哈哈哈哈了好久,眼泪都笑出来了,好半天终于止住了,抖着手把手搭在黄少天肩上,说:“少天……”
多么温柔的一声少天啊——
黄少天决定原谅他刚才那么失礼的笑。
喻文州抖着肩膀,说:“少天,你……”
“你什么你!要吃就吃别啰嗦难道你嫌我脖子不干净?!”
喻文州一下子又笑了,笑得更厉害,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黄少天拿手去掐他,又不舍得下重手,就随便掐掐,跟挠痒似的。喻文州笑了半天,声音都笑得有点哑,听起来简直要命。
“少天,你……你……”
黄少天瞪着他。
喻文州顺了两口气,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才说:“你尾巴露出来了。”
我……擦?
我艹?!
(28)
黄少天觉得很忧伤。
黄少天抱着尾巴觉得很忧伤。
兄弟啊,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在这种关于我人生幸福与快乐的时候,突然就那么自觉自愿了呢?
黄少天狠狠掐了自己的尾巴一下,痛得嗷呜一声跳了起来。
他很内伤地抱着尾巴默默走到了客厅。喻文州正坐在木质的高脚椅上细细地擦拭着一只高脚杯,手指和杯缘都在高射灯下闪光。
黄少天默默拖过一只椅子,坐到了他边上。
喻文州抬眼看他一下,笑了:“喝酒?”
黄少天很忧伤地说:“有没血的吗?”
喻文州把杯子放回桌上:“没有。”
黄少天忧伤地抱紧了尾巴,暖暖的,很贴心:“那,看在你喜欢的份上,我也勉为其难来一点吧。”
喻文州就笑,黄少天有时候觉得喻文州爱把他当小孩子看,特别喜欢逗他,这让黄少天一度纠结。他不喜欢喻文州把他当小孩子看,可他偏偏对喻文州逗他的那些话毫无招架之力,哪怕他明知喻文州是在逗他。
要命的是他还挺享受喻文州逗他这件事的。
喻文州的那些话,那些眼神,那些表情,全都像毒药,爱上了就根本戒不掉。
他也没想戒。
黄少天接过喻文州给他调的那杯酒,上面一层绿,底下都是深邃的蓝,蓝里绿里都带了那么一点一丝的红,你感觉得到它在那,就是抓不着,抓耳挠腮的烦躁。
他抿着杯沿呷了一口,这酒烈,但是不烧喉咙,喝下去还算得舒服。喻文州一向喜欢舒服的东西,他用的东西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让人舒服的。就是这种若有若无的温柔。
你以为是你独有的,后面才发现他给大家的都一样。
全都是错觉。那么精妙。
黄少天看着那层绿一点点少下去,蓝色泛上来,晃了晃酒杯想把它压下去,颜色顿时混乱,杂乱无章的变成泥沼一般凌乱的色调,看得人心烦意乱。黄少天心头突然冒出一股气,一下子把杯子狠狠拍回台子上。
挺响亮的一声。
偏偏这杯子就坚强,偏不碎。
黄少天觉得更烦了。感觉喻文州在边上看了他一眼,他咬着牙就不去理,也不知道是跟谁怄气。
“不喜欢?”
黄少天本能地想答喜欢,话都到了嘴边突然转了一个弯,恶声恶气:“难喝死了。”
好像还不解气,干脆又补一句:“也就你们吸血鬼喜欢这种东西。”
喻文州好像笑了笑,黄少天不知道他有没有回答。
只觉得心头越来越难受,又是疼又是委屈,难过得要命,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疼在心里,深得不行,那种疼绵密得像针扎,不是忍一下就过得去,也习惯不了,每疼一下都让他觉得翻江倒海。
就像是浑身血脉都共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裂。
他喝完了那一杯,一口气灌下去,豪壮得简直像壮士出征,然后伸手过来拎酒瓶,被喻文州一把按住了。
喻文州镇静地说:“少天,你醉了。”
黄少天打开他的手,声音听起来也镇静:“我没有。”
喻文州说:“这酒度数挺高的。”
黄少天说:“我说没有就没有。”
喻文州不说话了。
想起来他很久没这么对喻文州说过话了,这么说话实在是爽快,但是又难受,也不知道难受在哪,就是难受。
就好像知道病症找不到患处,觉得自己就是死定了。
安心等死,还觉得自己挺悲壮。
说起来也是自己可怜自己,所有的戏都演给自己看,连个旁观者都没有,居然还乐在其中。
鼓掌也不要,倒彩也不要,什么都不稀罕。
黄少天觉得烦,好像自己精心排了出大戏,演到最后,把自己都演进去了,一低头,发现唯一邀请的观众睡着了。
又发不出火,总归只是自己的心情,喜怒哀乐都怨不得别人。
何况喻文州根本不知道。
他贪着喻文州的温柔,贪着喻文州逗他时候脸上的笑,贪着喻文州画画时候缱绻表情和看到阳光时眼底灿烂的碎星。
他黄少天,就是喜欢喻文州。
可喻文州那么好,又不是只对着他一个人。
简直就是台中央空调,风吹得人舒服,温度也正好,弄得他想抱着这台空调回家自己用,又不知道空调同不同意。
你说空调同不同意?
哦,空调不会说话。
喻文州也不是空调。
黄少天无声地笑了笑,头一歪,抱着尾巴垫吧台上睡着了。
隐约看到喻文州的脸近在咫尺,手指好像抚上他额头,还是惯常的温柔动作。
他想张嘴,觉得自己开了口,又好像没有。
喻文州。
喻文州,你同不同意?
我想把你关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对我一个人好,你同不同意?
你说啊,喻文州。
他觉得自己像漂浮在云端,自己好像也变成云,突然间降落,满身的柔软。是下雨了吗?黄少天隐约觉得脸上有点湿润,搞不懂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一阵困倦,他轻轻合上了眼,听见耳边一声叹息。
低低的,辗转千回。
“晚安,少天。”
(29)
黄少天第二天醒过来,头疼得像要裂开,昨天晚上的事半点不记得,简直要怀疑自己失忆。喻文州拿了醒酒汤灌他,笑得越来越高深莫测。黄少天一直知道他心脏,但是没想到小时候就玩不过喻文州,大了还是看不透喻文州。才活了两百年就能笑成这样,黄少天都不敢想再过两百年喻文州能笑成什么样。
想想都打了一个激灵,觉得自己脑洞太大,该拿块纱布来裹一裹。
喻文州看着他把整一碗汤都喝下去,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头还疼?”
黄少天连眉头都皱成一字,还要逞强:“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现在我就能去解高数题,八百道。”
喻文州也不揭穿他,慢条斯理地把碗拿过来,温温柔柔地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会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黄少天一手撑着头,费力地睁开眼:“好啊,去哪?”
喻文州神秘地一笑:“一会你就知道。”
黄少天第一次坐喻文州的车,这才知道喻文州居然是会开车的。
他一不留神把这个疑惑说出来,喻文州挑着眉看着他,淡淡道:“我会开车有什么奇怪的?”
黄少天小心肝就是一颤,连忙道:“不奇怪不奇怪,当然不奇怪,不就开车嘛一上车我就能开直线两周就上路!”
喻文州打了个方向,头微微偏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恩,学车是挺简单的。”
黄少天干笑了两声。
喻文州轻描淡写地接道:“我一百多年前就会了。”
黄少天差点一头撞到挡风玻璃上。
(30)
万万没想到喻文州直接就上了高速,敞篷的古典保时捷一路风驰电掣,黄少天都觉得耳边哗啦啦一片响。
“喻文州。”他叫。
风声太大听不清楚,喻文州只偏了一下头:“什么?”
黄少天大声叫:“喻文州!”
喻文州笑他:“干什么?”
没想到黄少天还是叫:“喻文州!”
却不是看着他。
喻文州笑,只是笑,任了他。知道他就是叫叫而已,也没什么实质意义。
哪知道黄少天现在心里狼血沸腾,觉得自己豪气干云,像穿越到了哪部电影——比如末路狂花,比如史密斯夫妇,比如速度与激情——瞧这多么熟悉的场景!公路!汽车!速度!男人的力量!还有喻文州!不嚎两声都对不起观众。
像宣誓一样。天地都是见证。
我就是喜欢你,哪怕你不知道,哪怕你不接受,我就是喜欢。
就算你是吸血鬼我是狼人,我就是喜欢你。
哪怕我们生来就是敌人,哪怕我们是同性,我就是喜欢你。
就是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喻文州喻文州喻文州。
黄少天嚎够了,长长吐了口气靠回椅背上,觉得自己真帅,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如此傻逼中二。
喻文州笑着叫他:“少天。”
黄少天其实听见了,玩心一起装做没听见,故意大声嚷嚷:“什么?!”
假装自己是个耳背的老头,简直了。
哪晓得喻文州的声音突然就提了一个八度:“黄少天!”
黄少天吓一跳,不敢装了,连忙转过脸去:“文州怎么了怎么了?”
没想到喻文州居然也不看他,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在嘴巴前握成个半掌,对着前头空荡荡的路大声喊:“黄少天!”
黄少天愣了一下,突然就乐了。
一种恶作剧的满足感,还有一种默契的欢喜感,满足得像是大冷天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他大笑着,冲着前面的公路,双手环在嘴前,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我是黄少天!喻文州旁边的黄少天!”
喻文州也学着他喊,干脆连方向盘都不管了,疯狂得彻底:“我是喻文州!”
“黄少天旁边的喻文州!”
就这么一路疯狂地向前,谁都不管,谁都不理,像两个顽皮的离家出走的小孩。
就那么幼稚,还乐在其中。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当你幼稚的时候,身边有人陪你一起幼稚。开心的时候,有人陪你一起开心,伤心的时候,有人在边上陪你追忆往事思考人生。
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陪伴。
就是最长情的告白。
(31)
等黄少天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就到了广州。
黄少天看着“广州”的蓝色大牌子愣了一愣,正想问喻文州到广州干什么,然后就见保时捷哗地一下开过了那个高速出口。
黄少天:“……”
他不知道喻文州把车子开到了多少时速,反正肯定是超速了,超到什么程度不好判断,但是看着那些被甩得远远的车像玩具一样缩小缩小再缩小,感受一下耳边呼啸的风,傻子都知道这车绝对被改装过。
万万没想到喻文州居然会玩改装车的黄少天再次诧异地看了喻文州一眼。
喻文州心领神会:“才换了发动机。”
“我知道你才换。”
喻文州懒洋洋地说:“你愿意的话停车以后可以开前盖让你看看。”
黄少天当然愿意。
喻文州在广州服务区停了车,开了太久,天气又热,车盖都是热的,手放上去简直像烤饼。喻文州这台保时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了,看款式是相当的古老,明显的保时捷风格,倒是耐看。喻文州给它上了新烤漆,换了抓地性能更出色的轮胎和轻量化锻造铝合金轮毂以及大量的碳纤维轻量化部件,刷了ECU,KW V3避震,连排气系统什么都一并儿改了,活生生把整个车弄得只剩了原来那个壳。
保时捷本来就是挺受欢迎的跑车款,保时捷911更是改车族看着都手痒的一款跑车。黄少天一掀开前盖就不由吹了声口哨,喻文州倚在车门边看着他笑。
像是意味深长笑里藏刀,又像是真心实意。
管他呢,反正他笑得好看。
他黄少天就是爱喻文州这么笑。管他什么意思。
黄少天心里一横,觉得自己已经是豁出去了。
整个人都套牢在喻文州这棵树上,生死都由他,干脆利落地就这么交出去了,从此自己再也不用想。
喻文州表面看上去谦谦和和的,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挺文静的样子,只有黄少天知道他是个闷骚傲娇。毕业时同学聚会大家都说黄少天发起疯来不要命,黄少天打着哈欠想那是你们没见过更不要命的。
喻文州这个人,安静起来安静得要死,发起疯来厉害得要命,骨子里流的全都是叛逆的血。黄少天当初在车库看他拿车,车门一升起来他眼睛就亮了,心里想真不愧是喻文州,这才是喻文州,看起来中规中矩但是永远不会走寻常路的喻文州。
普通人才不会乐意花那个钱巴巴的去换个剪刀门,这种拉风的门显眼得要死,一般是有钱没处花的大少爷或者追求时髦爱炫的才会装。哪知道喻文州就装了。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这不是装给别人看的,就是专给他看的。
黄少天自己就是个改装车的狂热爱好者,家里的车被他改来改去改过无数次,零花钱基本就花在这个上面,当年喻文州曾经帮他收集了这方面的各种杂志和剪报,想想都挺傻的。
他们一起干过那么多傻事,一般是黄少天仗着自己年轻拼命犯傻,喻文州居然也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一起干,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反正自己都一把岁数了权当是回忆童年追忆青春岁月。不管喻文州怎么想的,反正黄少天心里挺开心的。
开心他记得他,开心他宠着他。
就是开心,像一把糖握在手里舍不得吃,就算是化了,想像里的甜也足够他笑。
(32)
从服务区出来喻文州就拉上了遮阳篷,正午的太阳火辣辣,满地都是烙饼一样的颜色,阳光凌乱地砸到地板上弹回来,看着都眼睛疼。黄少天特装逼地拎出一幅墨镜来带上,又帮喻文州也带上,同款的眼镜,镜架都一样,只是颜色微有差别,喻文州那副更深些。
看上去像情侣镜。
两人一起带上像踢馆的,牛逼哄哄。
喻文州一脚油门踩到底,指针神经一样地狠狠一摆,啪啦一下就飚到一百多,把黄少天整个人都甩在座椅上。黄少天狠狠骂了一声靠,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说喻文州这个人疯狂起来不要命真不是说假的,车速狠狠提到两百的时候黄少天简直想去抢他方向盘。不是想让他慢点,是看到这车速不是自己提上去的感觉不爽。
就和会开车的人不自己开车就浑身难受,总觉得要出事是一个道理。
黄少天习惯于护着喻文州,尽管喻文州也没什么地方需要他护的,无非就是当初喻文州不能见光的时候黄少天帮着他,现在喻文州连光都不怕了,黄少天就更没有什么理由非护着他不可了。
但是习惯成自然,自然的后果是看到喻文州从事一切有可能出现危险的活动黄少天都忍不住往上扑,扑上去的时候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啥。
喻文州一路飙车,好不容易等他看路看累了,早就跃跃欲试的黄少天连忙接过方向盘,继续喻文州的飙车大业。
就跟比赛似的,又像是接力,说不清是敌是友。
他和喻文州,一直都说不清楚。
一路飙车的后果,就是两人居然在凌晨之前到了广西边界。喻文州不得不停下来让发动机好好冷却一下。凌晨时分街上空无一人,喻文州开着车转了两圈总算找到通到市中心的路,两人又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家看起来装潢和位置都不错还带停车场的旅馆住下。
在自己钱包里翻身份证的时候,黄少天不由得想,天哪我居然在酒店开房。
再一想,天哪我竟然在酒店和喻文州开房。
我的天哪。
黄少天绝望地看着喻文州掏出了身份证,绝望地想今天晚上该是怎样一个痛并快乐着的晚上啊。
(33)
喻文州订了一个标间。
这家酒店装潢相当不错,房间的空间也够大,看墙壁的厚度都知道隔音效果杠杠的。
黄少天躺在床上,一边觉得身体酸疼一边觉得心累。
喻文州也不管他,随他躺,拎了衣服毛巾就进浴室。
片刻以后里头传来水声,哗哗哗哗,听得黄少天心烦意乱。以前听故事说什么柳下惠柳下惠觉得人也没干什么事怎么就流芳千古了,现在才知道柳先生还就是因为啥事没干才流芳千古。黄少天烦躁地从床头滚到床尾,枕头扫了一地。他直觉现在不干什么他以后也可以改名叫做黄下惠,但是更直觉他现在冲进去的话应该会被喻文州直接丢出来连他的影子都见不着。
黄少天快愁死了。
他欲盖拟彰地开了电视把声音调最大,企图盖过水声,可惜电视声音越是大,他越是忍不住去听那隐隐约约的声音。人就是贱,就是这点贱。你说你,你说你说,你说你怎么就那么……黄少天一边数落自己,一边泄愤一样把遥控器按得咔咔响,咔咔咔咔,咔咔咔咔,你的柔情我永远都不懂,咔咔咔咔,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咔咔咔咔,咔咔咔咔,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嘎吱——”
黄少天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过去,满满的雾气顿时迷了眼睛,喻文州擦着头发从雾气里走出来,一种电视剧里的仙人出现的特效感。
就是装束不太对。
当然黄少天才不会计较这些。
他看着喻文州坐在床沿,浴袍不够长,露出半截修长的小腿。喻文州骨架子小,本身又不胖,浴袍搁身上大了半个号,松松垮垮地挂着,袖子挽起来,手指好像都带着朦胧雾气。
喻文州停下擦头发的手,往他这边看过来。
黄少天一时没收住,和喻文州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那一刻他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只是一刹那的感觉,他正出神,没来得及抓住,就这么让它堪堪溜走了。
喻文州挑了挑眉,声音温润:“你不去冲凉?”
黄少天下意识点头:“就去了就去了。”
喻文州哦了一声,又转回头去折腾自己的头发。
黄少天莫名地就有种老夫老妻的奇妙感觉,然后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还忍不住继续想。
你看你看你看,我就说吧人类就是这点贱。
你TM还不信。
(34)
黄少天活了二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糙汉子,最近却突然文艺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心软得不敢直视。果然爱情是个可怕的东西,连单恋都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吃酸菜臭豆腐。
黄少天看着花洒哗啦啦往下洒水,视线微微一移就看到洗手台上并排摆着的两个杯子,挨在一起头并头的牙刷。
也是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连人都没追到手居然都过出这种岁月静好的境界来了,果然是不走寻常路。黄少天砸了砸嘴,甩甩头不去想喻文州,再想他估计能在这浴室里呆到天荒地老精尽人亡。
走出去之前黄少天猜喻文州多半是披着毛巾躺在床上看书,走出去之后黄少天就愣了。
他没猜错,喻文州确实是披着毛巾躺在床上看书,但是,但是。
但是,啊,为什么人生要有但是。
黄少天原本以为的场景是这样的。
喻文州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看书,被子拉到胸口,毛巾垂下来,发丝垂在毛巾上漆黑湿润——多家居,多有岁月感。
但是事实是这样的。
喻文州躺在床上看书,没盖被子,一条腿屈着闪得黄少天眼瞎。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喻文州手上拿的那个是什么?
黄少天暗搓搓地凑过去,坐在喻文州床沿,斜过半个身子去叫他:“文州。”
喻文州抬起眼来看了看他,半张脸被床头灯点亮,昏黄的颜色暖到心里去。黄少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空白了一瞬,嘴速不受控制,啪啦一下脱口而出:“吃着呢?”
(35)
喻文州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还举起手里的血袋给他看:“想试试?”
黄少天舌头打结了一瞬,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都忘了你还没吃东西了哈哈哈我果然是个二货……”
喻文州赞同地点头:“是啊。”
黄少天顿时消音。
他木木地看着喻文州把目光移回书上——喻文州总喜欢看一些高深莫测的书,比如什么分析中外三十年经济变迁的,比如最新的行为心理学的论文,还比如写满了外国字的医学杂志。喻文州看书的样子好看得惊人,黄少天每次看到他看书都火速邪灵退让生怕自己把持不住。
可惜这一次似乎是退不了了。
然而毫无危机意识的喻文州还在专心致志地继续看他的书。
偶尔还侧过脸去把血袋拿起来吸两口血。
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真以为他拿在手上的是包装得比较诡异的饮料。
喻文州吸血的样子,怎么说呢,比叶修还难形容。
所有的吸血鬼吸血的时候眼底都会泛起红色,这是天性,根本挡不住,但泛上来以后是什么效果就因人而异了。有些人泛上来是恐怖,有些人,比如叶修,泛上来就是慵懒,至于喻文州……
泛上来的红色被很好的掩住,一半的红衬得蓝黑的眸子更深,一种诱惑到死的冷静自持。
越是冷静,越是诱惑,越是冷漠,就越是让人放不开。
像一件与世间格格不入的青花瓷器,瓶口缺了一点儿,但是又好看得不行,走过去爱不释手,又有种想把它狠狠打破的冲动。
你怎么可以这样。
喻文州你怎么可以。
黄少天觉得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动手把喻文州压在了床上,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不知道是喻文州没有躲,还是他动作快到喻文州来不及躲。
他猜是后者。
但是管他呢。
他把喻文州压在床上亲吻,说不上温柔,有点凶狠,全然不得章法。黄少天原来做过功课,哪知道一上战场就忘了个精光,什么理论知识都记不得,脑袋里乱成一团,隐约觉得要想些什么,又想不起来,整个人都昏沉沉,像堕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本来就是。
这是禁忌。他们这样,是禁忌。
黄少天隐约感觉喻文州在他身下挣了挣,他反手把喻文州的手腕压住,喻文州低低地口齿不清地说了声:“书……”黄少天吻他吻得更深,心想你这个时候居然还特么有这个闲心去管书,但是书放在哪磕得他不爽,干脆一把抽出来扔一边,咣当一声响。
喻文州嘴巴里还有一点血腥味,若有若无的,撩着人神经都乱。
黄少天认识喻文州的第一天就知道喻文州牙口好,现在亲身体会感觉更加深切。
他伸出舌尖去描摹喻文州的嘴唇,强硬地攻进去碰到喻文州突出的虎牙,尖尖的虎牙是吸血鬼的标志,黄少天一碰喻文州就忍不住躲,怕弄伤他。黄少天乘胜追击,舌尖相触的那一瞬像是触电,那种感觉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撒旦布下的漫天捕网,那么温柔而又坚定地把他们一并捕获。
“喻文州……”
黄少天口齿不清地轻轻叫他,气息喷在喻文州脸上,缠绵得很。
口齿交缠。
耳鬓厮磨。
黄少天亲吻他的唇角,一路吻到耳畔。喻文州受不住地躲,被黄少天死死按住。事情彻底失控了。可是好像又那么理所当然。黄少天恍恍惚惚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一面抽出思维去想一面咬着喻文州的耳朵,听见喻文州轻轻喘了口气,声音压在喉咙里,暧昧得不行。
“文州……文州……喻文州。”
喻文州一只手放在他肩头,用了点力,不像真心:“少天……”
黄少天打了个激灵,吻得力道不由大了点,听见喻文州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别……你别……别咬……”
黄少天几乎是顿时就清醒了。
他忘了,他居然把最重要的这茬给忘了。
他们是禁忌……禁忌是不被允许的。
是被上帝诅咒的。
上帝下令让他们生生世世敌对,让狼人成为吸血鬼的天敌,让狼人的吻成为吸血鬼的劫难。
是他们的使命是他们的责任。
黄少天手慢脚乱地抬起头来,喻文州还躺在床上轻轻地调整呼吸,他连忙撩起喻文州的头发仔细看了看,松一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是没咬下去。他们狼人在干那啥的时候总喜欢咬来咬去,你可以说是情趣,也可以说是宣誓主权,其实就是他们本性所致。喻文州提醒得及时,黄少天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没事的文州我就是一时间……”
话到一半卡住了,喻文州睡在床上看着他,眼神明晃晃的,照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黄少天就一个感想——
糟了糟了糟了他知道了。
然后才反应过来,我勒个大槽,喻文州早知道了吧?
越想他就觉得越有道理,怪不得喻文州最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高深莫测越来越似笑非笑,感情他都知道了?
既然喻文州都知道,他黄少天还顾忌什么?
于是他果断一把按上了喻文州的肩膀,气势汹汹:“你又逗我玩?”
喻文州看着他,嘴角都带笑:“哪有?”
黄少天悲愤地控诉:“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喻文州笑了笑,干脆地承认:“对啊,我早就知道。”
“喻文州你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黄少天悲愤,“明明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明明你也喜欢我!”
喻文州摆了摆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坦然地说:“这我可没说。”
黄少天突然低下头去,和他额头碰额头。
气息交缠辗转缠绵。
“喻文州。”他说。
喻文州低低应了一声。
“我喜欢你。”
喻文州沉默了很久,久到黄少天以为他睡着了,才低低地答道:“我知道。”
黄少天不管他,继续说:“我喜欢你。”
喻文州闭了闭眼,睫毛的触感清晰无比:“是,我知道。”
“我喜欢你很久了。”
喻文州又沉默了。
许久许久,他才轻轻抬起手搂住了黄少天的腰,声音低哑,几乎要听不清楚:“我也是。”
(36)
他们在广西逗留了好几天,从东玩到西,黄少天打电话回去请假,被老总色厉内荏地骂了一顿,黄少天自觉人逢喜事不跟一般人计较,挂了电话就搂了喻文州过来一顿亲,最后被喻文州嫌弃地推开让他刷牙去。
黄少天乐颠颠地刷着牙,各种心花怒放,觉得他家文州果然宜家宜室。喻文州在外头拎着刚拿回来的血袋检查里头血液凝固的情况。黄少天冲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喻文州叼着包血袋靠在床上换台。
自从建立了恋爱关系以后喻文州吸血就再也不避着黄少天了,黄少天觉得这算是喻文州全心全意信任他的表现,心里十分的开心,至于现在两个人住一起喻文州不当着他的面吸血那就没时间能吃饭的这一点他直接忽略掉。
他们现在正在北海呆着,喻文州订的旅馆靠海,台风才过没几天,广告牌什么的全吹得不见影现在还没补上来,路灯顶上的装饰七零八落,萧瑟得很。黄少天走在只剩下树干的林荫道上,一手牵着喻文州,顿时生出一种私奔到月球的豪气,被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
喻文州总是懂他的,无论什么时候。
黄少天有恃无恐,更加大胆地拖着喻文州到处溜达,颇有种闪瞎宇宙不偿命的气势,看到小姑娘们好奇暧昧的眼光还会不甘示弱地看回去,一只手把喻文州拉得更紧。
喻文州好笑,也由着他闹。
怕什么,反正他活了两百年多年,什么没见过。
苦乐酸甜都算是尝过了,就算最后栽在情这个字上,那也算不得什么,他这辈子也活得挺值。
什么事请总要想个清楚,想清楚了就再也不悔。
喻文州一向是这样的,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之后也还是这样。他骨子里执拗得很,一旦考虑清楚了就再不会改,哪怕外人认为那些举动有多么疯狂,他依然我行我素。
当初去军队做军医的时候是这样。
变成吸血鬼以后执意回国是这样。
和黄少天认识是这样。
包括现在的……
那又怎么样呢?
他有足够的冷静清醒,无论多么不得心应手的场合放在他手中也像是运筹帷幄。这是他的习惯,是他喻文州的骄傲。喻文州骨子里是个傲气的人,怎么样都不肯露出狼狈的样子。就算是伤痕累累,也要装出云淡风轻来。
怎么都不肯输了那番气度。
黄少天曾经勾着他,质问他:“喻文州你累不累?你到底累不累?”
喻文州说我不知道。
顿了一下,他又说:“也许习惯了,就不觉得了。”
那天黄少天抱着他,还是个伪装撒娇的姿势,但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黄少天的成长喻文州都看在眼里,他很快摆正了心态,再不把黄少天当小孩子看,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如何继续,他还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他考虑了很久,考虑得很清楚。
喻文州觉得这算是他的一个毛病,做事之前总是顾虑多,不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了就不想出手。
这也算强迫症的一种?
喻文州很严肃地去思考这个问题,被黄少天以不好好听他的话乱走神为由扯过去亲了整整十分钟。
恍恍惚惚中,喻文州想起那天,黄少天说:“我陪着你习惯。”
即使荆棘满地,我也依然在你身侧。
(37)
喻文州躺在海边晒太阳。
喻文州特别喜欢躺在海边晒太阳。
黄少天坐在喻文州边上喝椰汁。
黄少天特别喜欢坐在喻文州边上。
黄少天拿腿碰了碰喻文州,椰子递过去吸管凑到他嘴边,喻文州抬了抬墨镜,直接吸了一口推开。
黄少天又凑过来,小小声不怀好意地说:“文州文州你想不想去游泳?”
喻文州懒洋洋地说:“不去。”
黄少天扭着他的手,嘴都凑他耳边;“去不去?”
喻文州躲了躲,眼睛眨了眨:“戒指会掉。”
黄少天卡了一下,整个人睡下来,手伸过去抓着喻文州的手,低低地说:“那我们晚上……”
十指相缠,黄少天故意钩着喻文州手上的戒指转来转去,喻文州本能地挣了一挣,被黄少天扣得更紧。
“文州……文州……”黄少天把头都埋到喻文州肩窝里,“昨天我和我爸通了个电话……”
喻文州轻轻嗯了一声,有点不安地挪了挪:“你……告诉他们了?”
黄少天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低低道:“我爸告诉我一个办法……以后你就不用担心我咬你了。”
“只要吸了我的血……就不用担心了。”
他说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文州文州文州你开不开心?”
喻文州看着他,笑起来,抬起手来捏他的脸,轻轻说:“开心。”
“特别开心。”
(38)
两人回去的路上顺路回了趟广州。
说起来,喻文州和黄少天认识那么多年,居然还是第一次见到黄少天的爸妈。
黄少天在家里混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带着对象回家,对象还是个男性吸血鬼,心里简直忐忑不安。
黄家在一个古老的小巷子里,黄少天带了他七拐八弯地绕进去,楼不高,加上底下车库也就七八层,就是旧式楼梯陡得很,又暗,一盏灯晃悠悠地散出一圈暗黄色的光,平白的就生出了点鬼片的气息。
黄少天家住五楼,不上不下,黄少天一边上楼一边唠唠叨叨,喻文州知道他是紧张,黄少天这个人就这个毛病,越紧张话说得越多,好像能把紧张全部说没似的,这种减压方式也算是天赋异禀。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狼人的种族优势,黄家的人肺活量大,嗓门也大,才上到二楼喻文州就听见黄爸在屋子里叫黄妈,叫的是“我葛刮胡刀你放宾度了”,黄妈不甘示弱,估计是在炒菜,大着嗓门回了一串什么你自己放哪了自己不知道我哪知道你到厕所找找不在的话估计就在客厅之类之类的,声音清脆。喻文州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本来以为黄少天已经算个话唠,没想到他妈更胜一筹。原来这个事是遗传,真的怪不得黄少天。
进门前喻文州在黄少天家门口犹豫半天,直到黄少天换好了鞋一转头看到他还在外面,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一个骑士礼把他迎进来。
黄爸才刮好胡子走出来就看到自家儿子拽着一男人的手跪下了,吓得当即就退了两步一脸的惊恐。
喻文州一抬头看到黄爸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当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黄少天看到喻文州表情挺古怪,一回头对上他爹更古怪的眼神,脑袋里当机了两秒,连忙一把把喻文州拽到身边护着,一边赔笑着揣测他老爹的心情:“爸,我给你介绍下啊,这个是……”
他话才到一半呢,就被从厨房一边走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的黄妈打断了。黄妈麻利爽快地惊呼一声:“哟,这不是……喻老师吗?”
这下换黄少天震惊了,黄少天震惊地瞪着他妈,舌头打了几个结:“妈,这个,你们认识啊?”
黄爸一脸惊恐地看着喻文州,很茫然地说:“你他妈不是死了吗?”
喻文州觉得眼前的情况有点乱,他脑袋有点疼。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不不不,世界真小,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深沉地点了一下头:“这个事情吧,一言难尽……”
(39)
黄少天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状况。
他爸他妈两边坐,他和喻文州坐对面,这场景简直像个三堂会审,偏偏该是被审的那个人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他一个目击证人在一边心惊胆战。
黄爸惊堂木一拍:“说吧,你们怎么回事?”
黄妈一手拿铲威风凛凛:“从实招来,坦白从宽!”
于是喻文州坦白了。
黄少天这才知道喻文州当年还当过自己老爹的英语老师来着,当然,补习的那种,只在晚上出没的神秘职业。不得不说喻文州真心大,明知道对方是狼人,自己居然还若无其事地继续当老师。
当时黄爸读大四,已经和黄妈好上了。那时候还是不拿四级证毕不了业的年代,愁得黄爸两眼泪成河。两人合计一下,请了个英语老师,反正黄妈当时才大一,英语总归是要考的。
这也就是喻文州万万没想到居然能碰上他两的原因。
不是一个时间,不是一个城市,这简直孽缘。
喻文州有无论和谁相处都能让对方如沐春风的本事,黄爸黄妈自然也跟他很聊得来。喻文州在英国长大的,英腔正宗,尤其说起古英语来一道一道的,念十四行诗光听音调都够迷人。变成吸血鬼之后他在美国也呆过十来年,不知从哪里学过来一口加州美语,迷惑人绝对够。黄爸佩服得五体投地,拿到四级证的时候简直想仰天长啸喻文州万岁万岁万万岁,结果欢欢喜喜回到家,发现喻文州再也联系不上了。
有人说他是死了,黄爸不太相信,说他这个月工钱都没结呢,哪知喻文州就真不见影了。
黄少天觉得,他家文州那是,有钱,任性。雷锋做好事,不收钱。
黄妈拎着锅铲愁眉苦脸,觉得自己亏了。你看,他们当初欠喻文州的那一个月工钱现在利滚利,滚到把儿子都抵押出去了。
少天啊——娘对不起你啊!
黄爸倒没觉得那么不能接受,反正他早觉得自己家儿子吵成这样白送谁肯收他都愿意,男的女的都没关系。喻文州是个吸血鬼这事,黄少天也早给他打过招呼。只是当年老师突然间变成了儿媳妇,这个辈分称呼他实在有点转不过来。
要按年龄称呼吧,那他该叫喻文州……太太太爷爷?
按老师称呼吧……这个,啊,听起来都如此不好意思。
叫儿媳妇吧……这个……这个……
不知为何竟然是不太敢……
黄爸斟酌再三,终于深沉地开口:“啊,这个,文州啊……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吃个饭吧。”
黄妈却还在苦恼:“那我当年给少天媳妇留的那一堆媳妇礼,怎么办呢?”
(40)
古话说得好,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白鹿过隙沧海桑田,青春那就像小鸟一去不回来。去年高三,明年大三;去年大一,明年大四。
而现在黄少天就站在大四的尾巴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二十四小时轮轴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才关上门整个人已经睡在玄关上了。
喻文州听到响声探个头出来,看到黄少天,顿时就挺无奈的。
黄少天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头重脚轻,连眼睛都睁不开。喻文州坐在床头看着他,手里搅着一碗粥,脸上表情还是挺无奈的。
无奈里面又都是宠溺。
黄少天接过粥来咕噜噜喝了,饿鬼觅食一样,不知道的还不定以为喻文州怎么虐待他了。喝完之后这家伙习惯性地想往袖子上抹嘴,手都抬起来了才发现穿的短袖。喻文州哭笑不得递过去一张餐巾纸。
大学四年黄少天又长开了些,原来看起来挺幼稚一张脸,现在居然也是英气勃勃的,总算实现了黄少天当年当个“英俊的剑圣”的梦想的一半。喻文州看着他说自己简直像个玩养成的,黄少天就扑过去咬他,胳膊上印了一打的牙印。
关于黄少天这个动不动就咬人的习惯,喻文州实在是很头疼,觉得黄少天这是越活越回去了。黄少天不管他,乐在其中。反正他也只咬喻文州一个人。
(41)
黄少天毕业那天喻文州去了,顶着39度的高温,撑着把厚实的太阳伞。黄少天对着镜头一笑露出两颗小尖牙,看起来挺傻的。
他们同学聚会闹得轰轰烈烈,大有从此一别再也不见的气势,虽然也有人从来就没来过。黄少天喝得醉醺醺,扯着郑轩唱征服,搂着徐景熙大跳钢管舞。喻文州过来看到这一窝群魔乱舞,扶着额头还没来得及叹口气,黄少天就啪嗒啪嗒地跑过来,难为他的是醉成这样居然还能从这千万个人里头认出喻文州来。这货见到喻文州就扑上了一顿亲,喻文州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扑到吧台上了。他脑袋还蒙着呢,就见黄少天笑着一把拉他起来,抓着他的手握得紧紧。黄少天的笑一向张扬,但今天张扬得格外好看,耀眼得能烫伤人。他们一路跑一路跑,黄少天突然跳到一个高台子上,搂着喻文州的腰一把把他提上来,回过头去看一眼底下一群半醉不醒的人,然后扭过头来对着大声说:“喻文州我中意你!”
喻文州当时就蒙了,吓得不轻,底下一群人已经呱啦呱啦鼓起掌,还有起哄的。他们班上最小的神童卢瀚文在下头大叫“黄少亲一个!”被郑轩一把捂住了嘴。
黄少天扯过喻文州,当着全班的面就亲上去了。
尖叫声和叫好声响成一片,旋转的灯光晃得全世界都在战栗。
光滑的地板反照出他们的颜容,被灯光搅得凌乱。
乱,乱,乱。
喻文州当真有那么一秒觉得世界都是旋转的,天翻地覆。黄少天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按在他后脑,强硬地把他按向他。喻文州本能地想推他一下,在黄少天的压迫下推拒全变成欲拒还迎。他吻他,热烈得像是要融化世界。喻文州恍惚间像是身处万丈地狱之下,烈火焚遍全身。这是第几层?我慈爱的天父,请原谅我的罪过。他伸出手拥住了黄少天,衬衫下的皮肤起伏和他的手掌寸寸贴合,契合无隙。黄少天在他下唇轻咬一口,喻文州倒抽一口冷气,感觉他的舌头轻轻拂过咬伤的地方,血腥味刺激得他眼眶发红。
喻文州突然推开黄少天,然后拉起他就跑。
竟然还能想起来现在是公共场合不能瞬移着走,喻文州觉得自己简直冷静得要死。
黄少天跟着他跑,眼睛闪亮像群星闪烁。后面响成一片,不知在叫喊些什么。管他。都没关系,这些凡俗的东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禁忌,就算是惊世骇俗,就算全世界都站在你我的对立面。
我也不后悔。
从不。
(42)
喻文州说不清他们是怎么回去的,所有的事物都在疯狂地倒退,在绝对的速度面前一切都被撕裂。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实地感觉到“速度”这种东西。
黄少天一把拍开了窗户,玻璃被寸寸震碎,凌乱地跌落下来,一片混乱的响声。
都乱了。就这样吧。
黄少天把他摁在沙发上啃,手指钩着喻文州衬衫最上头的扣子,一开始到还记得温柔点,结果才解到第二颗扣子就原形毕露,干脆利落地一扯,听见那些扣子跟玻璃似的丁零当啷落了个满地。喻文州捡着这个空隙轻喘了一声,接着就被黄少天一把抱起来风一样冲到了卧室。
被扔在床上的时候没什么真实感,喻文州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空闲想果然死人的身体就是比较迟钝。黄少天身上的酒气浓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还好他也不是特别需要呼吸,但是被这酒气环绕着无法挣脱,让他觉得自己也快要醉了。
不是早就醉了吗?
从来没有醒过。
十里春堤,三江细柳,杨柳岸,晓风残月。酒不醉人,人自醉。
喻文州伸出手止住黄少天的吻,黄少天的动作顿了一下,垂着眼看他,七分醉意被情欲撩得春色满园。喻文州轻轻拿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摸到的肌肤纹理与指尖细细交织,黄少天的气息沾在上面,清冷指尖都被烟火缠绕。
“少天。”
他低低说,唇角都含笑。
黄少天抓住他的手吧唧啃了一口,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眼弯弯:“文州。”
好像叫一声不过瘾,他又一连串地叫道:“文州文州文州文州。”
喻文州笑着看他,手指调情地缠住他的手指,眼睛垂下去看他锁骨,眉毛却故意挑起来,好像思考的样子:“你说你中意我啊?”
黄少天往下趴了趴,眨眨眼:“系呀系呀。”
喻文州还逗他:“多中意?”
黄少天拉长了调子回他:“很中意很中意啊。”
喻文州再接再厉:“很中意是有多中意?”
黄少天张了张嘴,突然就涨红了脸,正准备说什么却听喻文州一下子笑了。他恼羞成怒地拿手掐他:“你笑什么?”
喻文州轻轻在他耳朵上咬了一下,上挑的唇角划过他的耳垂,黄少天轻轻颤了一下,搂紧了他,听见喻文州在他耳边轻轻地、低低的地开口,十足的缠绵悱恻,又是万分的调侃低嘲:“少天,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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